白衡看著眼前這二十多名風塵仆仆的師生,再想想樓上已經入住的縣令一行。
他無奈的說道:“石山長,各位先生,實在抱歉。本店客房有限,今日縣衙的各位大人已先行入住,眼下……二樓只剩下五間上房與三間普通客房了。”
師生們聞言,頓時一陣小小的騷動。這么點房間,怎么夠二十多人住?最多只能安排一半。
來人是沈硯的啟蒙恩師石堅,白衡自然不會不管他們,白衡繼續道:
“若是諸位不嫌棄,小店后院還有幾間存放干凈被褥的庫房,可以臨時收拾出來,鋪上席子,再配上干凈的被褥,打個地鋪,雖說簡陋些,但勝在干凈寬敞,也能遮風避雨。不知……”
石山長捋著胡須,看了看身后那些年輕學子們,他們臉上雖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新環境的好奇和接受。他本就是帶他們來體驗民生、吃苦學習的,住地鋪似乎……也別有一番意味?
他沉吟片刻,便爽朗一笑:“無妨!能有片瓦遮頭便可!那就麻煩掌柜安排了!”
白衡松了口氣,連忙躬身:“石山長海涵,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白衡心里也明白,這倒不能全怪謝先生當初設計時房間留得少。
實在是自家二爺建這淮月樓的本意并非盈利,那十二間客房已是二爺能接受的、不至于太過喧鬧的極限了。
只是沒料到,這桃源村的發展勢頭如此之猛,吸引來的訪客遠超預期。
不過,若日后淮月樓當真日日如此爆滿,村中那些蓋了青磚瓦房、條件不錯的人家,自然會看到商機,開放幾間屋子做民宿接待客人,倒也不用過于憂心未來的接待能力。
于是,崇實學院除了石山長和先生們,其他學生便在淮月樓的后院庫房里,體驗了一把“接地氣”的住宿方式。
安頓下來后,石山長立刻召集學子,在清川河畔開始了實地教學。
他首先將眾人帶到清川橋上,指著帶尖角的橋墩講解:“此非裝飾,乃為分水破浪,減輕沖擊。”
又引導學子觀察橋拱,“每石相握,共承其重。此橋選址、構造,皆深諳營造與水土之性,是實干家的手筆。”
書本上的“分水尖”、“拱券結構”在學子眼前變得真切起來。
隨后,眾人來到日夜運轉的多功能水車前。
不管見過多少次這個龐然大物,石山長都難掩激動,細致剖析其中精妙:
“看這水輪凹槽,形同勺斗,盛水多,傾水暢,取水之效倍增!再看齒輪連桿,化轉動力提壓,一力可驅數用,真乃物盡其用之典范!”
謝文藏在人群中,被夸得臉頰發燙,身旁的謝吉利不停用肩膀輕碰他,暗自發笑。
最后,石山長望著沉思的學子,語重心長地總結:“學問在書本,更在田間與工匠的巧思之中。讀萬卷書,貴在能致用,此方為求真之道。”
夕陽為水車鍍上金輝,流水與齒輪和鳴。
這節河畔的戶外課,讓崇實學子們對“學以致用”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二日:正是“百日收”開鐮收割之日,謝家雅院一大早已經是一片忙碌景象。
李三煜正把磨得锃亮的鐮刀歸攏到一起,李月蘭帶著謝秋芝往大竹籃里裝汗巾和裝水的大茶壺,其他幾個“皇表弟”被派去了牛馬車站租用今天拉糧食的牛車。
“廣福!廣福!”謝里正人未到聲先至,急匆匆跨進院門,額上還帶著細汗:
“縣令大人帶著人往田埂去了,學院的師生們也都出發了,就等你們家開第一鐮!你怎么還在這兒磨蹭?”
謝廣福不緊不慢地把最后一捆麻繩裝進麻袋,笑著指向門口剛趕著牛車回來的李大宸幾人:
“急啥,我們這不都準備好了?大宸他們剛好也租到了牛車,咱們這就出發。”
謝里正急得直跺腳,上前就去扯他的衣袖:
“你今日咋這般墨跡!縣令特意交代了,要看你家主持開鐮儀式,咱們可得早點出發,不能讓父母官和山長干等著啊!”
“當然是為了等牛車,好把這個大家伙運過去。”謝廣福被扯得一個趔趄,只好指著墻邊一個用油布蓋著的龐然大物解釋。
“啥大家伙?我看看!”謝里正好奇心起,說著就伸手掀開了油布。
嚯,好家伙!
他眼睛才掃過那架結構奇特的“鐵齒木箱”,整個人就定在當場,指著它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什么怪家伙?”
謝廣福臉上露出些許得意,解釋道:“這是謝文托大宸和三煜悄悄研制的秘密武器——腳踏打谷機。”
“啥是腳踏打谷機?”謝里正圍著它轉了兩圈,滿臉困惑。
謝廣福拍了拍那木箱,耐心比劃起來:“您看,這里有個踏板,人坐在這兒,用腳這么一踩,里面這排帶著鐵齒的滾筒就會飛快轉動。然后,把割下來的稻谷穗子往這滾動的鐵齒上一放,谷粒兒自己就噼里啪啦地脫落下來,直接掉進下面的倉斗里!又快又干凈,再也不用人力抱著稻捆往摔筒上死命摔打,更不必讓牛拉著石碾子一遍遍碾軋了!”
“竟有這等好事?”
謝里正聽得眼睛發亮,連連驚嘆:“不用摔筒和石碾就能把谷子脫粒?這、這省了多大的力氣和工夫啊!”
謝廣福看著謝里正那副驚掉下巴的模樣,心里頭暗喜:“那是自然,這玩意兒在大寧朝可是獨一份!”
見謝廣福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謝里正再也忍不住了,他仿佛已經看到縣令、山長,還有那個老是跟他暗地里較勁的趙老七目瞪口呆的樣子,心里頓時像有羽毛在撓。
“走走走!”謝里正更急了,再次扯住謝廣福的袖子就往門外拉。
“趕緊的!既然這么神奇,咱們就趕緊把這個怪家伙搬到牛車上去!我今日非得親眼見識見識它的本事不可!”
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七手八腳地把那架珍貴的腳踏打谷機、鐮刀、麻袋和幾籃子“飲用水”搬上牛車,浩浩蕩蕩地趕往謝家那十五畝田埂。
路程很近,就在村口大榕樹一路之隔的對面,因為當初謝廣福和謝峰是花了銀子去置換的這些連成片且最靠近村子的田。
田埂上早已是人頭攢動,不僅有桃源村的村民,連縣令齊安帶著屬官、石山長領著一眾學子,以及隔壁桃溪村的村民都來圍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姍姍來遲的謝廣福身上。
此時,李大宸守著那輛裝著腳踏打谷機的牛車在大榕樹下等待時機,等會兒,只要田里割出一塊兒空地,他就得把這腳踏打谷機安置在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