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啊,又來麻煩你了?!?
趙老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這不,秋芝丫頭給畫了十幅我們村荷塘的畫,想著擺在人多的地方讓人瞧瞧。你這店門口最是熱鬧,想借你一塊寶地,擺上一幅。”
“趙叔您這說的什么話!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咱們兩村誰跟誰啊!”
謝大虎爽朗一笑,立刻指揮店里的伙計:“來,把門口這邊收拾一下,給趙叔騰個最顯眼的位置出來!”
他親自幫著選定了地方,那抱著《夏至桃溪·入夢篇》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將畫作支好固定。
安排妥當,謝大虎又看向其他九個抱著畫的小伙子,語氣真誠:
“幾位兄弟,你們在集市上、學院門口,要是站得渴了、累了,盡管來我們店后院坐坐,歇歇腳,喝口水!大虎哥這里隨時歡迎!萬一……我是說萬一,遇到什么不長眼、難纏的人故意刁難你們,別硬扛,趕緊把人引到我們四海奇珍坊來,大虎哥給你們撐腰!”
謝大虎這一番周到又仗義的話,說得十個桃溪村小伙心里熱乎乎的,連趙老七都感覺眼眶有些發酸。
他望著謝大虎,這個曾經一起逃荒、如今在縣城獨當一面的后生,心中百感交集,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
“大虎啊……我趙老七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當初帶著三洼地的鄉親們,死不要臉地、死死跟在你們謝家村的逃荒隊伍后面……要不是當初那股子不肯被拉下的勁兒,哪能有我們桃溪村的今天,哪能有現在這樣好的光景……”
“你,大虎,還有你爹趙忠,都是好樣的!這份情,我趙老七,還有我們桃溪村幾百口人,都記下了!”
這番話,情真意切,瞬間在十個桃溪村小伙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去年此時——那漫天的蝗蟲,那看不到頭的逃荒路,那為了不被謝家村隊伍甩下而日夜兼程、磨破了腳底也不敢停歇的絕望與堅持……
再看看如今,田里的糧食大豐收,鬼村也被他們改造得如同人間仙境、還有一群愿意伸出援手釋放善意的兄弟村莊的伙伴們……
強烈的反差對比讓這些半大小子們全都紅了眼眶,鼻子發酸,有幾個甚至悄悄別過頭去,用袖子飛快地擦了擦眼角。
謝大虎見狀,心里也是感慨萬千,但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他立刻換上爽朗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離他最近的一個小伙子的肩膀,朗聲道:
“哎!都打起精神來!過去那些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好日子就在眼前,哭喪著臉干啥?趕緊的!現在時候可不早了,再不去把這……這‘廣……廣告畫’擺出去,亮亮相,可真沒人找你們問路去桃溪村看荷花了!”
小伙子們紛紛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
趙老七也對著其他九個小伙子一揮手:“走!咱們按計劃,去集市和學院!”
送走了趙老七一行人,謝大虎回頭看了眼留在店門口守著畫的小伙子,從店里搬出一張矮凳遞給他:
“陳耳是吧?別一直站著,坐著等。有人湊過來看畫、問你話的時候,你再站起來回話。記住啊,在縣城里,跟人說話要客氣溫和些,有禮數,別像在村里吆喝牲口似的大嗓門,那樣容易把客人嚇跑?!?
陳耳連忙點頭,有些緊張地應道:“哎!記住了,大虎哥!我一定好好說!”
果然,過了晌午,這十幅風格獨特、精美絕倫的“廣告畫”,在云槐縣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最先引起轟動的是集市口。
這里人來人往,賣菜的、賣布的、賣糖人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茶館里正有文人在爭論:"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否仍合時宜?"
旁邊就是書店一條街,小販挑著擔子叫賣"狀元筆"、"及第糕",說是吃了能討個好彩頭。
當兩個桃溪村小伙把畫往那一擺,周圍頓時炸開了鍋。
"我的天!這畫也太鮮亮了!"一個買菜的大嬸驚呼:"你看那蓮蓬,跟真的似的,我都想伸手摘一個!"
旁邊賣魚的漢子也湊過來:"這大鱖魚畫得真帶勁!鱗片都閃著光呢!"
茶館里的文人被外面的動靜吸引,也踱步出來。
一位老先生仔細端詳畫作:"小兄弟,這畫的是何處?真有這般景致?"
守著畫的小伙子趕緊按趙老七教的,熱情地回答:"這位先生,您問著了!這是我們桃溪村的百畝荷塘,就在縣城往西三十里。現在荷花正開得好,蓮蓬也嫩得很,您要是去走走,或是帶上家人去游玩采蓮,定時能身心舒暢,保管不虛此行!"
這時,旁邊布莊的掌柜探出頭來:"桃溪村?........哦.......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以前的虎爪峪吧,那不是前些年鬧過瘟疫的地方嗎?聽說......"
小伙子不慌不忙,笑著接過話:"掌柜的您說得對,但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我們村早就變了樣,荷塘清亮,魚蝦肥美。前幾日縣令大人還親自來我們村巡視,夸我們村變化大呢!"
這話一出,周圍人的疑慮頓時打消了不少。
那布莊的掌柜,來到畫前,仔細琢磨,忽然倒吸一口氣:"等等!這署名......''芝芝''?莫不是《浮世錄》上那位?"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是了是了!我就說這畫風眼熟!那《浮世錄》里面的插畫也是這般活靈活現!"
"難怪這般勾人!我瞧著這荷花,恨不得明兒就去瞧瞧!芝芝姑娘的畫,總是讓人心里癢癢的!"
這時卻有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綢緞莊的周掌柜撇撇嘴:"原來是個女流之輩......"
他話音未落,就被布莊掌柜打斷:"老周你這就不對了!管他是男是女,能畫出這樣叫人心動的畫就是本事!你瞧瞧,這才多大會兒,多少人都惦記著要去桃溪村了?"
隔壁街賣文房四寶的掌柜路過看到也幫腔:"正是!這''一卷書一盞茶''的題詞,把我這老學究的心都說動了!明日我就帶著孫子去賞荷!"
圍觀百姓也紛紛附和:
"女畫家怎么了?咱們縣里繡坊最好的繡娘不也是女子?"
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那幾個原本面露輕蔑的“大丈夫”也訕訕地閉了嘴。
而"芝芝新作現世"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隨著熙攘人流傳遍了整個集市。
而這次“廣告宣傳”最熱鬧的要數四大學院門口。
石堅正在授課,忽見幾個學子急匆匆跑進來:"山長!外頭有幅《水榭聽香》的畫,妙極了!說是桃溪村的荷塘!"
與此同時,青松學院的門房里,幾個學子圍著畫指指點點:"這《月下荷塘》的意境真絕了!咱們要是能去這里辦詩會,準能把其他書院比下去!"
白鷺學院的一位老先生捋著胡須贊嘆:"''一卷書,一盞茶,一蓬新蓮,便是人間好時節'',這話說得在理!快去稟報山長,咱們可不能落在別人后頭!"
瀚文學院的學子更是直接:"這地方咱們得搶先組織同窗去!要是讓崇實學院搶了先,今年的秋游風頭又要被他們搶了!"
“就是,上回的雅斗讓他們出了大風頭,這回咱們可不能輸?!?
守畫的桃溪村小伙們忙得不可開交,這個指路,那個解說。
看著這些讀書人爭先恐后的模樣,他們心里樂開了花——這回,桃溪村怕是要出名了!
一個機靈的小伙子還特意提醒:"各位公子,要去可得趁早。聽說其他學院也都打算去,去晚了怕是找不到好位置賞景了!"
這話更是激起了學子們的緊迫感,一個個都急著回去稟報師長,生怕落了后。
而擺在四海奇珍坊門口的那幅《夏至桃溪·入夢篇》,更是憑借其夢幻的色調和仙境般的構圖,吸引了無數進出的顧客和路過的行人駐足。
陳耳牢記謝大虎的囑咐,坐在凳子上,有人問才起身,客客氣氣地解答,倒真顯得比其他地方的小伙伴們從容文雅不少。
不到半日功夫,“桃溪村”、“百畝荷塘”、“仙境般的景色”這些詞,伴隨著十幅驚艷的畫作和十個熱情指路的桃溪村小伙,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速在云槐縣傳播開來。
最令人咋舌的是,趙老七抱著一幅“廣告畫”就往縣衙里鉆。
主簿剛把一兩半的月銀給他,卻見這老兒揣了銀子還不走,反倒站在廊下探頭探腦。
齊安正要出門巡查,差點撞個滿懷:"趙里正還有事?"
"大人!"趙老七唰地把畫舉高,笑得滿臉褶子都擠在一起:
"您瞧瞧我們村這荷塘,是不是畫得很不錯!"
主簿指著畫打趣:"好你個趙老七,領了月銀還要討賞?"
"不敢不敢!"趙老七把畫往齊安跟前又湊近幾分:
"就是想著...這么好看的景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齊安被那鮮亮的荷花晃得眼花,再看趙老七那副"死皮不要臉"的宣傳架勢,哭笑不得地擺手:"行了行了,把畫留下!本官讓人貼在衙門口布告欄旁邊。"
他故意板起臉補充:"就當是...給你們桃溪村''扶貧''了!"
趙老七頓時眉開眼笑,麻利地把畫塞給旁邊的小吏,一溜煙跑了,生怕縣令反悔似的。
主簿望著他歡快的背影直搖頭:"這老狐貍,如今倒是學會借力打力了。"
當天下午,縣衙門口果然貼出了那幅《孩童戲蓮》。
來往百姓看見都要駐足夸兩句:"這桃溪村如今真不一樣了!"
"趕明兒得去瞧瞧!"
第二日,齊安下轎,正好聽見兩個老婦在畫前閑聊:"聽說桃溪村有個老漢昨日下午在集市上見人就吹,說縣令大人親自給他''題字''呢!你瞧瞧,這畫都能貼在縣衙的布告欄上,想來應該是真的。"
“是啊,是啊,咱們改明兒也去這桃溪村瞧瞧,看看這桃溪村是不是真有畫里這么美?!?
齊安一個趔趄,笑罵著跨進衙門:"這老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