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封……謝秋芝只瞥了一眼,臉頰“唰”地一下就紅透了。
同上次一般無二的信封,依舊不著只字,卻比任何落款都更令她心慌。
她緩緩站起身,接過那封燙手的信,尷尬的對白衡道:"多謝。"
白衡像是沒發現她的窘迫,又壓低了些聲音,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補充道:
“大人……也給在下寫了一封。信里特意交代說……若是姑娘這次依舊不回信,那他以后便三天寫一封,直到姑娘肯提筆回信為止。”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些許為難又帶著點促狹的神色:“姑娘……您看……這?”
謝秋芝此刻只覺得身上像是被兩道灼熱的目光釘住了,不用想也知道,娘和五琰哥肯定正看著自己!
她結結巴巴地回道:“信……信送到了,你……你先回吧。我們這還要忙著收拾東西呢。”
白衡似乎早已料到會被“驅趕”,從善如流地拱手:“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便提著燈籠,和李月蘭、李五琰福了福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謝秋芝手里緊緊攥著那封仿佛帶著巖漿溫度的信,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轉過身。
果然,李月蘭和李五琰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神里的戲謔和探究幾乎要凝成實質。
幸好李四璟因為要準備明天農業公開課的資料,早早回了房間,而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不在廚房,不然此刻肯定更要添油加醋。
謝秋芝被他們兩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開口:
“那個……娘……五琰哥,你們……你們自己收拾吧,我……我先回房間了!”
說完,也顧不上什么醬菜果酒了,帶著那封信,頭也不回地“逃”回了東廂房自己的臥室,還“啪”一聲關上了門。
廚房里安靜了一瞬,隨即響起李月蘭帶著笑意的嘆息:
“哎,女大不中留哦……”
她搖了搖頭,繼續手上的活兒,但心里卻在小小地吐槽:
‘以前問你,你說你不考慮,我還給人家沈大人找了一萬個不合適的理由,什么門第太高、規矩太多、性子太冷……現在這……一封信接著一封信的架勢,到底是考慮還是不考慮了?’
她實在搞不懂現在年輕人這彎彎繞繞的戀愛心理,索性不去煩惱了。
不過對于沈硯,李月蘭內心還是保持著一個中立且觀望的態度。
她始終覺得以沈硯的家庭條件和個人地位,和自家寶貝女兒確實存在著難以逾越的觀念和生活方式上的差異。
這種“不匹配”帶來的潛在問題,讓她這個做娘的無法不擔憂。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兩個孩子是真心兩情相悅,芝芝也覺得快樂……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燒腦!”
李月蘭甩甩頭,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以后怎么樣還不知道呢,萬一芝芝以后遇到更合拍、更簡單點的,這個沈大人,說不定就只是個……嗯,比較令人心動的追求者而已,誰也說不準。”
她試圖用這種想法來安慰自己,將注意力重新拉回打包醬菜上,只是眼角的余光,還是忍不住瞥向東廂房的方向,心里琢磨著,那封信里,到底寫了些什么?
謝秋芝坐在竹制沙發上,把信放在面前的小幾上,就這么和這封信大眼瞪小眼。
“這個沈硯!真是……真是……”
她低聲嘟囔著,想在腦海里搜刮些厲害的詞兒來形容他,可憋了半天,也只擠出一句沒什么殺傷力的抱怨:
“老套,這么大年紀了,還寫......情書.....啊,不,是酸文!”
哪有這樣的人?
上次的信就已經夠……夠讓人無地自容了,這還沒過多久,第二封就又來了!
還說什么“三天一封,直到回信為止”?
這跟那些在學校外面堵著小姑娘、死皮賴臉遞情書的混混有什么分別?
哦,不對,他這手段更“高明”,直接讓白衡來“逼信”!
眼前的信封上,依舊是那般素雅,沒有一個字,卻像極了那人沉靜又帶著點不容置疑的眼神。
謝秋芝忍不住腹誹:‘這里面……不會又寫滿了什么‘芝芝淮清’、‘紙短情長’之類的肉麻話吧?’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她就覺得臉上的熱度又升高了幾分,幾乎要冒煙了。
可是……好奇心就像一只調皮的小貓,用爪子在她心里輕輕地撓啊撓。
‘他這次……會寫些什么呢?’
‘哥哥每次的紙條只報平安,從來沒提過他,他……他一切都好嗎?’
‘難道……真的就只是變著法兒地催我回信?’
各種念頭在腦子里打架,理智告訴她,不應該看,看了只怕心會更亂,可心底那份莫名的、連她自己都不太愿意深究的悸動,卻又拼命慫恿著她。
最終,她還是拆開了那封令人心跳加快的信。
芝芝卿卿如晤:(又來了...)
見字如面。(誰要跟你見字如面...)
算來已十多日未見,甚是思念。(十多日?有那么久了?思念.....胡說八道。)
淮清近日輾轉難眠(關我什么事...),總在夜深時對月沉思(裝什么風雅)。月上清影盡是芝芝側影(肉麻!)。
請允許淮清告知一件讓你安心的事——你的兄長謝鋒,他很好,請勿擔心。(他何止是好,簡直是出類拔萃,我也不擔心,他天天都給我遞小紙條。)
出發第十日,我們開始遇到染病倒臥路旁的流民,情勢比預想的更為嚴峻。
然,你兄長謝鋒真乃多面手,不僅武藝超群,于疫病防御一道竟也頗有心得,舉措得當,安排井井有條,有他在側,實乃淮清之幸。
有如此兄長庇護,淮清亦覺心安十分。(那是我哥,不是你哥!別亂叫!)
至于淮清,我定會萬分珍重此身,做好一切防護。
淮清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你有半分擔憂的機會。
因為我知道,在桃源深處,清川河畔,有你盼著淮清平安的消息。(你想多了.......)
另有一不情之請,望芝芝斟酌。
若你得空,可否……代我邀請祖母與舍妹萱萱,往桃溪村一游?白衡來信,盛贊荷塘景致,言及“接天蓮葉無窮碧”,想必此刻正是最美時節。萱萱那丫頭,知心好友不多,若有你相伴同游,為她講講畫中景、詩中意,她定然會欣喜不已。(這......這也不是不行。)
最后,私心懇求,請芝芝替淮清多看看那滿塘荷花,嘗嘗新采蓮子的清甜。
芝芝看過花,嘗過蓮,便如淮清也曾踏露采蓮,與芝芝同游。(不要臉,我賞我的花,吃我的蓮子,和你有什么關系。)
紙短情長,言不盡意。
盼珍重,亦盼……回信。
若再收不到芝芝的回信,淮清便三日一書遣白衡轉交,淮清言出必行。
淮清 手書
大寧永和十七年七月十五
于南行途中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