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日落水之后,沈萱跟隨沈老太君回到鎮北侯府,當天便將事情告知了昭陽長公主和沈巍。
當兩人聽到沈老太君竟在謝家允諾了那救人的鄉野小子張秋笙,讓他在家等消息,昭陽長公主更是急壞了。
“母親!此事為何不用金銀打發了去?如今讓萱兒處境如此被動!”昭陽長公主語氣焦灼。
沈老太君嘆了口氣,將當時的情形娓娓道來:
“事出有因啊……萱兒落水之前,我正與那謝夫人在竹樓品茶閑聊……我便想試探試探謝夫人的口風,于是提到了硯兒若是愿意,將來便是娶鄉野姑娘也無妨的話頭。當時謝夫人便反問,‘若是萱兒,也當如此不在意門第之見么?’ 我……我一時口快,便說‘那是自然,若萱兒同意便成’。這話頭剛落下沒多久,誰知……誰知萱兒便同那張秋笙的妹妹落了水……本該是白衡相救,許是混亂之中雙方弄錯了人,救上來時……已然是……唉!”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事后也打算用金銀答謝了事,誰知萱兒卻當眾說名聲已毀,愿意委身。當時謝夫人也在身旁,我又剛說了那樣不計較門楣的話……”
沈老太君沒再說下去,但昭陽長公主已然明白,在這陰差陽錯之下,婆婆是被自己的話架住了。
若堅持用金銀打發,便顯得之前說的不介意硯兒娶鄉野女、女兒嫁鄉野郎的話全是虛情假意,更顯得鎮北侯府出爾反爾。
沈巍放下茶盞,目光沉肅地看向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的女兒:
“萱兒?你為何要如此?若你當時不表態,這事兒,你祖母做主便能蓋過去,何苦要將自己陷入此等僵局?”
他很少對這唯一的女兒說重話,平時更是寵溺有加,此刻語氣卻格外嚴肅,帶著壓抑的惱怒。
沈萱抬起頭,眼中蓄滿淚花:“父親,母親,女兒……女兒心儀他。”
“什么?你說什么?”昭陽長公主瞬間站起身:
“你喜歡那鄉野小子?那落水之前,你也才去過一回桃源村,談何喜歡?”
沈萱被母親不可置信且憤怒的眼神嚇到,終究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女兒……女兒對張秋笙,是……是一見傾心。求父親母親成全!”
“糊涂!”昭陽長公主又急又氣。
“你可知何為門當戶對?你自小金尊玉貴地長大,可知那柴米油鹽、瑣碎家常,會將你那點一見傾心磨得一絲不剩?你還小,不懂事,母親可以幫你挽回局面,切不可做錯了決定!母親會為你盡快重新選一個如意郎君,定是家世、品貌都與你相配的世家公子!”
“為何二哥喜歡芝芝妹妹就行,我喜歡張秋笙就不行?”
沈萱倔強地反駁,淚珠滾落。
“他們都是桃源村的人,母親為何要區別對待?”
“這如何能比!”昭陽長公主氣急。
“自來女子高嫁常見,男子低娶亦非奇事!母親從前也為你二哥相看侯府千金,可他蹉跎至二十有五也未曾點頭,如今遇上心儀的,實屬不易!你何苦要與你二哥比?倘若你二哥真娶了謝秋芝,那姑娘來咱們家也是享福,被下人伺候的!可你不一樣!女子如此低嫁,將來必然是要受委屈的!你從小嬌生慣養,連廚房都沒進去過,如何能嫁去那鄉下做個村婦?即便咱們侯府有底氣,讓你在他家也能衣食無憂,可咱們侯府的臉面呢?你讓京中其他世家如何看我們鎮北侯府?萱兒,你平日不是最在意那些小姐妹怎么看你的么,你不能只想著自己,你也要為侯府想想!”
這番話直接將沈萱說懵了。
她確實只想著要和心儀的人在一起,并未考慮這許多利害關系。
可若是此時讓她再用金銀打發了張秋笙,她也是萬般不愿。
她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能靠近那人,說什么都不想嫁給別人。
“祖母……祖母都允諾了……”
沈萱哭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嫁旁人!求父親母親成全!”
坐在旁邊的沈老太君聽到這話,心頭一緊,暗自責怪自己當初死要面子允諾了這事,還點頭讓張秋笙在家等消息。
此刻她真有些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的感覺。
本是想趁此機會探探李月蘭對孫兒的口風,沒成想竟把孫女搭了進去。
如今……自己在這件事上已然是沒什么話語權了。
她幽幽開口,帶著倦意:“祖母年紀大了,這事兒……全憑你父親母親做主吧。哎喲,我頭疼……不行,我得先回房歇著了……”
沈老太君這明顯想脫身的話術果然有用。
沈巍對身后的嬤嬤揮揮手:“先扶老夫人回房歇息吧。”
沈老太君走后,昭陽長公主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規勸,從現實艱難說到家族聲譽,從未來憂患說到為人父母的不易。
奈何沈萱只是低頭抽泣,死活不肯松口。
最后,昭陽長公主拂袖道:“這幾日,你不許出府,在房里好好想想母親說的話!”
說完便讓丫鬟將沈萱帶回了房間。
沈萱走后,昭陽長公主仿佛瞬間老了七八歲,疲憊地長嘆一口氣,對沈巍道:“夫君,你說……萱兒這事兒可怎么辦啊?”
沈巍也重重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這桃源村是有什么魔力?硯兒和萱兒竟都著了魔似的!這事兒……我也管不了了。你先關她幾日,盡快另尋姻緣吧,你看著安排。”
在大寧朝,兒女親事素來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像鎮北侯府這樣的世家,兒女親事自然是由當家主母操持。
當年長子沈屹的婚事便是昭陽長公主全權決定,如今看來亦是琴瑟和鳴。
因此,沈巍自然信任昭陽長公主的決斷。
很快,昭陽長公主便為沈萱選定了新的“良婿”——門第相當、品貌俱佳的永昌侯世子。
然而,沈萱得知后,將自己關在房內哭鬧絕食,死活不同意。
昭陽長公主實在沒辦法,想起從前沈萱最是聽沈硯的話,這才給沈硯去了那封家書,指望他能勸勸妹妹不要陷入泥潭火坑。
萬萬沒想到,沈硯的回信非但沒有勸說,反而暗含“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