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堅持住!”
謝文一邊安撫,一邊快速打開醫(yī)藥包。
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沈硯腹部被血浸透、已經(jīng)僵硬板結(jié)的衣衫。
當(dāng)傷口完全暴露在手電的強光下時,兄妹倆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猙獰的刀口反復(fù)撕裂傷,邊緣泛白外翻,雖然血似乎流得慢了,但仍有少量暗紅色的血液在緩緩滲出,周圍大片皮膚呈現(xiàn)不健康的青紫色,腫脹明顯。
“傷口需要清創(chuàng),但我們沒條件也不專業(yè)。”
謝文語氣沉重:“現(xiàn)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徹底消毒,壓迫止血,防止感染惡化!”
他拿出雙氧水和碘伏:“姐,你按住他,可能會很疼。”
謝秋芝點頭,雙手穩(wěn)穩(wěn)按住沈硯的肩膀。
謝文將雙氧水小心地沖洗在傷口上。
泡沫瞬間涌起,帶著污血和壞死組織。
即使處于深度昏迷,劇烈的刺痛還是讓沈硯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呻吟聲。
“忍一忍,沈硯,沈淮清,馬上就好!”
謝秋芝下意識地將沈硯的表字脫口而出,試圖用更親昵的稱呼喚回他一絲意識。
這聲“沈淮清”……
仿佛一道微弱的光,驟然刺破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混沌。
淮水澄清,志向高遠(yuǎn)。
這個名字,是當(dāng)年帝師祖父對他的期許,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這么叫他的字......
是誰?
是誰在叫他?
這聲音……
不……不能再睡下去了……
一股微弱卻異常執(zhí)拗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掙扎求存的火苗,在他冰冷沉寂的識海中燃起。
他想睜開眼,想看看是誰在用這個稱呼喚他。
想……再聽一遍……
謝文手下動作不停,用消毒棉簽仔細(xì)清理掉腐肉和污物,然后大量傾倒碘伏,最后撒上厚厚一層云南白藥粉。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沈硯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烈的抖動。
“紗布!繃帶!”
謝文伸手,謝秋芝立刻將準(zhǔn)備好的遞過去。
謝文用厚厚的紗布覆蓋住傷口,然后用繃帶以適當(dāng)?shù)膲毫σ蝗θp繞固定,確保能有效壓迫止血,又不會影響呼吸。
處理完最致命的腹部傷口,兩人都松了口氣,但心情依舊沉重。
謝文又檢查了沈硯的其他地方,發(fā)現(xiàn)他手臂、腿部還有多處深淺不一的劃傷和淤青,也都一一進(jìn)行了消毒包扎。
“失血太多,體溫太低,必須補充能量和水分。”謝文說著,看向謝秋芝帶來的保溫桶。
謝秋芝會意,連忙打開保溫桶,里面是還溫著的小米粥。
她用勺子舀起一點點,小心翼翼地湊到沈硯干裂的唇邊,試圖喂進(jìn)去。
然而,沈硯意識全無,根本無法吞咽,粥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不行,他咽不下去。”謝秋芝焦急道。
謝文想了想:“先灌點清水,再試試在水里混入葡萄糖溶液!”
謝秋芝只能一滴一滴的把溫開水滴進(jìn)沈硯的嘴里,但沈硯牙關(guān)緊閉,水根本無法流入。
情況緊急,謝秋芝只能嘗試用手指捏住沈硯的兩頰,試圖讓他微微張開嘴。
見捏臉頰喂水效果也不大好,謝秋芝心急如焚。
她俯下身,氣息湊得極近,嘴唇幾乎是貼著他的耳畔,用極其輕柔又帶著懇求的聲音低喚:
“沈硯……張嘴,喝點水……”
她溫?zé)岬暮粑鬟^他冰冷的耳廓和頸側(cè),兩人的氣息在極近的距離里無聲交融。
看著沈硯生命垂危的樣子,連喝水都那么費勁......
謝秋芝咬了咬牙,正準(zhǔn)備不顧一切......
這時,謝文遞過來一個干凈的、去掉針頭的注射器。
謝秋芝趕緊托起沈硯的腦袋,讓他保持一個微微后仰的姿勢,注射器小心地將溫水滴入他唇齒間,流入了喉嚨。
他脆弱的頸項完全暴露在她的臂彎里,頭部無力地倚靠在她胸前,這種全然的依賴感,讓謝秋芝越發(fā)覺得他可憐兮兮的。
在給沈硯喂完溫水后,又給他喂了一點點混合了葡萄糖液的溫水。
做完這一切,他們又將保暖毯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在沈硯身上,尤其是腳部,確保他不會因為失溫而出現(xiàn)更嚴(yán)重的并發(fā)癥。
洞窟內(nèi)暫時陷入了寂靜,謝文和謝秋芝癱坐在沈硯身邊,直到這時,兩人才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和后怕襲來。
謝秋芝也意識到,倘若……倘若沒有她和謝文這次不顧一切的冒險尋人,沒有空間這個逆天的變數(shù),眼前這位驚才絕艷的沈大人,還有她那一身好本事的哥哥,最終的歸宿,恐怕就是在這無人知曉的幽暗洞穴里,悄無聲息地化作兩具相依的白骨。
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
為什么她在網(wǎng)絡(luò)上查閱這個時代的相關(guān)史料時,從沒見過“沈硯”這個名字留下任何濃墨重彩的筆跡。
并不是他沒有才能,也不是他籍籍無名,而是他的星辰,早在華南這場大疫與叛亂交織的劫難中,便已經(jīng)黯然隕落。
歷史的車輪或許依舊沿著相似的軌跡碾壓而過。
華南四年大旱之后,天道輪回,降下特大暴雨,隨之而來的,依舊是這場泯滅人性的恐怖鼠疫。
大寧的朝廷同樣會派遣欽差大臣南下巡撫抗疫,而那個人,很可能依舊是沈硯。
他同樣會身先士卒,深入疫區(qū),同樣會遭遇叛黨瘋狂的追殺,最終……
或許就是被逼入這同一個絕境,躲進(jìn)這同一個由榕樹根須守護(hù)的、天然的墳?zāi)埂?
不同的是,那個時空里,沒有他們一家來自異世的靈魂,帶著超越時代的裝備和一顆不顧一切的決心,披荊斬棘而來。
他等不到任何救援,只能在傷重、饑渴與高熱的折磨下,意識一點點模糊,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絕望中,感受著生命一點點流逝,最終與這歸山的泥土融為一體。
所有的抱負(fù),所有的才華,所有的未竟之事,都隨著他的死亡,被徹底埋葬。
謝文看著發(fā)呆的謝秋芝,以為她是被嚇傻了,連忙出聲安撫:
“姐,別愣神啊!你看啊,他們兩人,大吉大利的,肯定能吃到雞......”
謝秋芝回過神,聽著謝文這話,也打趣地回了一句:
“還吃雞呢......能不變成盒就謝天謝地了!”
謝文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笑嘻嘻地指著自己和她說:
“什么謝天謝地?明明是謝謝秋芝,謝謝文文!是我們倆,天神下凡,救他們于水火,功德無量!”
他這故意耍寶的樣子,配上那臟兮兮卻神氣活現(xiàn)的臉,終于讓謝秋芝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忍不住“噗嗤”一聲,破涕為笑,輕輕推了他一把:
“去你的!就你貧!還功德無量,趕緊看看沈大人怎么樣了!現(xiàn)在就盼著他能撐過去……”
謝文也重新觀察起沈硯的臉色:
“我們做了能做的,止血、防感染、保溫、補充能量。接下來……就看他的求生意志了。姐,我們要想辦法通知那些搜尋的官軍!”
謝秋芝點頭:“嗯,是要通知他們,但又不能被叛黨發(fā)現(xiàn),不然,那叛軍先殺過來,咱們可以躲一躲,這昏迷的沈大人,可不好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