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并未言語。
那目光如同冰刃,讓何潛癲狂的笑聲漸漸卡在了喉嚨里。
一切塵埃落定。
直到這時,趙鐵才示意手下,從營地后方一處極其隱蔽的灌木叢里,將謝秋芝和謝文帶了出來。
原來,從選擇在此宿營開始,沈硯布局的第一步,就是確保他們二人的絕對安全。
一旦遇襲,趙鐵的人會第一時間將他們帶到預(yù)設(shè)的隱蔽點保護起來。
謝秋芝看著滿地狼藉和被抓的何潛,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恍惚。
她下意識又想揉膝蓋,卻對上沈硯遙遙望來的、帶著詢問與擔(dān)憂的目光,立刻僵住,假裝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
隨即,一股莫名的氣悶涌上心頭。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沈硯的擔(dān)架旁,忍不住帶著點抱怨的語氣:
“沈大人!你們……你們早有布置,怎么也不提前知會我們一聲?剛才聽到喊殺聲,差點沒把我們嚇?biāo)溃 ?
沈硯靠坐在擔(dān)架上,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又寵溺,輕聲解釋道:
“事急從權(quán),布置越少人知道越穩(wěn)妥。況且……”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
“提前告知,只怕你更要強撐,不肯安心待著。”
這話意有所指,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的右腿。
謝秋芝被他看得心虛,下意識想后退,卻牽扯到傷處,疼得“嘶”了一聲。
這一下,不僅沈硯眉頭緊鎖,連旁邊的謝鋒和謝文也立刻察覺了不對勁。
“芝芝,你的腿怎么了?”謝鋒撐著想要坐起,急切地問道。
“姐!你受傷了?”
謝文也湊上前,滿臉擔(dān)憂。
面對大家關(guān)心的目光,謝秋芝知道瞞不住了,只好避重就輕,含糊道:
“沒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昨天著急找你們,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膝蓋而已。”
她試圖輕描淡寫。
“磕到了膝蓋?”沈硯重復(fù)著她的話,語氣卻不容置疑。
“讓我看看。”
“不行!”
謝秋芝想也不想就拒絕,臉頰微熱。
“就是點淤青,有什么好看的!過兩天自己就好了!”
“傷在關(guān)節(jié),非同小可。若處理不當(dāng),留下隱患,日后有你受苦的時候。”
沈硯盯著謝秋芝,目光里似乎摻雜了些別的、更深沉的東西,仿佛在無聲的暗示。
“今天這傷,我非看不可。”
謝鋒也在一旁幫腔,語氣嚴(yán)肅:
“芝芝,聽話!讓我們看看,若是傷了筋骨,必須盡快處理!”
謝文也連連點頭:“是啊姐,你別逞強!”
在眾人堅持的目光注視下,謝秋芝敗下陣來。
“……那,那你們……都轉(zhuǎn)過去!”
沈硯對趙鐵等人吩咐道:“趙統(tǒng)領(lǐng),有勞諸位暫且背身。”
趙鐵和周圍的官兵立刻齊刷刷地轉(zhuǎn)過身,面向外圍,形成一堵人墻。
現(xiàn)場只剩下他們四人。
謝秋芝騎虎難下,只好慢吞吞地、極其不情愿地,一點點卷起了右邊的褲腿。
當(dāng)謝秋芝慢吞吞地將右邊褲腿卷至膝蓋上方時,現(xiàn)場的三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她白皙的膝蓋處,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淤血腫脹開來,幾乎覆蓋了整個膝蓋骨,邊緣泛著駭人的深紫色,腫脹使得膝蓋的輪廓都顯得有些變形,皮膚被撐得發(fā)亮,可見當(dāng)時撞擊的那一瞬間力道有多狠。
“我的天……”
謝文驚呼出聲,聲音里滿是心疼:“姐!你這叫‘磕了一下’?這膝蓋再不處理,你就要變?nèi)匙恿税桑 ?
謝鋒也是眉頭緊鎖,語氣帶著責(zé)備和后怕:
“芝芝!傷成這樣你怎么能硬撐一天的趕路?要是傷到骨頭怎么辦?”
沈硯雖然沒有說話,但那驟然收緊的下頜線和眸底翻涌的心疼與薄怒,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
他伸出手,輕輕按了按謝秋芝膝蓋處腫脹邊緣的肌肉,想判斷一下骨骼情況。
“嘶——啊!你輕點!”
謝秋芝猝不及防,疼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條件反射地就要拍開他的手,動作大到差點從坐著的大石頭上栽下去。
沈硯眼疾手快地虛扶了她一下,隨即收回手,臉色更沉了:
“知道疼了?現(xiàn)在知道喊了?昨日隱瞞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他的語氣嚴(yán)厲,卻也含著掩藏不住的心疼。
謝秋芝疼得齜牙咧嘴,卻還嘴硬,故作輕松地安撫眾人:
“哎呀,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沒那么疼……可能就是淤血堵住了,揉開了就好了……”
“胡鬧!”沈硯打斷她。
“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可以再下地走路。明日,你同我們一樣,躺在擔(dān)架上出去。”
他看著她因自己剛才的按壓而冒出細密的薄汗,語氣不自覺地放柔了些,帶著一種近乎誘哄的意味,低聲道:
“聽話,嗯?”
這一個“嗯”字的尾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和不容拒絕的強勢,讓謝秋芝心頭猛地一跳,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最終只是小聲的嘟囔:
“……知道了。”
次日,歸山的晨霧尚未散盡,隊伍再次啟程。
謝秋芝躺在新趕制出來的擔(dān)架上,被兩個官兵穩(wěn)穩(wěn)地抬著。
她看著頭頂被茂密樹冠切割成碎片的天空,感覺“橫著出歸山”這體驗實在是……新奇又有點丟人。
擔(dān)架有節(jié)奏地輕微晃動著,像搖籃一般。
她望著那縫隙里偶爾漏出的、如同碎鉆般的“星星”,緊繃了多日的神經(jīng)終于徹底松弛,竟在這晃晃悠悠中,沉沉睡了過去,還睡得格外香甜安穩(wěn)。
中午時分,隊伍終于走出了歸山密林。
強烈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
謝秋芝也被這亮光刺激著眼皮兒而轉(zhuǎn)醒。
幾乎就在他們出山的同時,接到消息的展風(fēng)帶著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看到擔(dān)架上的沈硯和謝鋒,展風(fēng)激動得差點從馬上跳下來:
“大人!謝指揮!你們真的……太好了!”
他聲音哽咽,可見這段時間也是被嚇得不輕。
然而,當(dāng)他目光掃到同樣躺在擔(dān)架上的謝秋芝,以及跟在旁邊、一身狼狽、衣服都被掛破幾處的謝文時,那激動瞬間化為了難以置信和被欺瞞的責(zé)備。
“謝姑娘!謝小公子!你們……你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