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謝供奉只是技法精湛,沒想到立意更高!這''千童同誦''的場面,竟被她畫出了''春風化雨''的意境!"
"你們看那用墨,近處孩童眉眼清晰,遠處桃李氤氳,分明暗合了''由近及遠,由淺入深''的高超畫技啊!"
旁邊幾位官員連連點頭:"原以為女子作畫多在花鳥蟲魚,沒想到謝供奉胸中自有溝壑!"
"難怪陛下破格賜她七品供奉,這般才情,便是男子也難及??!"
而身為翰林院圖畫局主事、正五品掌圖學士的墨清衡,也是謝秋芝的直屬上司。
向來以眼光苛刻著稱的他,此刻也瞇著眼睛俯身端詳畫作。
"好一個''千童同誦''圖''!"
他忽然指尖指著畫中孩童帶笑的眼睛:
"這靈動的神采,竟讓我想起吳道子筆下的人物!"
侍立在旁的幾位編修聞言皆是一驚——墨大人竟將謝供奉與歷史上的畫圣相提并論?
這位掌圖學士平生最討厭逢迎,唯獨對丹青之道有著近乎執拗的純粹。
他指著畫卷遠景處若隱若現的書山桃李,聲調愈發激昂:
"尋常畫師作蒙學圖,至多描摹誦讀之態。謝供奉卻以云霧暗合求知之路,用桃李隱喻教化之功——這般意境,已非凡匠所能及!"
他突然轉身掃視身旁同為翰林院圖畫局的幾位下屬說道:
"自今日起,圖畫局典藏的的那幅受損的《先賢授業圖》便交由謝供奉修復。誰有異議......"
"且先畫出這般有風骨的佳作再說!"
謝秋芝整個人都懵了。
她不過是現場畫了幅畫,怎么轉眼間就被塞了個修復古畫的重任?
“等、等等......”
她在心里哀嚎。
“蒼天吶,大地吶......這《先賢授業圖》聽起來就是國寶級的文物吧?我就是個畫畫的,怎么突然就要搞文物修復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周圍幾位翰林院同僚,卻意外地發現他們眼神里全是羨慕。
“怎么?謝供奉不愿?”墨清衡見她遲遲不應聲,以為她這是不愿意了。
“愿!當然愿!”
謝秋芝連忙躬身,對自己的直屬上司擠出一抹笑容:
“下官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大人所托?!?
等謝秋芝回到座位,謝文湊近耳邊,壓低聲音笑道:
"姐,我怎么覺得咱們像是被拉上來臨時表演節目的?這陣仗,跟過年時被長輩要求展示才藝有什么不同?"
謝秋芝心里還在想著剛才自己又接了一個“大活”,沒心思和謝文逗趣,有些無精打采的“嗯”了一聲。
她“勉為其難”的樣子別人看不出來,斜對面的沈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好笑。
知道她定是在心里哀嚎自己只是個“畫畫的”,哪里懂什么古籍修復。
“真是個傻姑娘?!鄙虺幵谛闹休p嘆。
在沈硯看來,謝秋芝的顧慮純屬多余。
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畫技,對筆墨、色彩的領悟已臻化境,單是這份“讀懂”古畫神韻的悟性,就勝過圖畫局里大半的修復匠人。
更不必說,她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看似跳脫卻總暗合至理的想法——比如她曾隨口提過的“顏料褪色是光照所致”,正是古籍修復中最關鍵的認知。
不過謝秋芝越是忐忑和不自信,他反而越是開心。
他身為翰林院掌院學士之一,“關懷下屬”、確保重要差事順利推進,自是分內之責。
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這次墨清衡倒是無意中成全了他......
他指尖輕撫杯沿,仿佛已看見謝秋芝抱著畫軸來尋他的模樣。
那幅《先賢授業圖》的作畫者顧江臨生平,全大寧朝,有且只有他沈硯有。
還有顧江臨大師的其他畫作和古籍他也有“些許”墨寶藏品,是極為重要的修復古畫的線索和史料。
若她發現缺了關鍵史料......若她調不出畫上特殊的青金色......
沈硯喉間溢出一聲悶笑。
到時候,可不是他故意接近,是謝供奉親自來求掌院學士指點迷津。
最好讓她在暮色時分尋上門來。
他倒要看看,這只總想從他身邊溜走的小狐貍,這次還能找出什么借口躲他。
然而,今日在殿內發生的一幕幕。
也落入了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范建眼中。
此刻,她正死死盯著風光無限的謝秋芝,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嫉妒、怨恨和一絲不甘。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被他視為“掃把星”、一直瞧不上的謝廣福一家,竟然能如此風光地出現在宮宴上,得到皇上如此隆重的賞識!
而自己這個在兵部管馬政、處處受人白眼的六品主事,在他們面前竟是矮了一截般!
原來妹妹范巧云最值錢的孫女從來不是招娣迎娣來娣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村姑。
他盯著謝秋芝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喉頭泛起腥甜的悔意。
那身青羅官袍刺得他雙眼發痛,仿佛在嘲笑他押錯了寶,錯失明珠。
若當初接來的是謝秋芝......
若用她來攀附上司馬全,定然能成事......
酒過三巡,表演也看得差不多了,承景帝開始了最重要的環節——封賞。
他首先望向抗疫功臣之列,聲如金玉相擊:
"玄策衛將士聽封!爾等臨危受命,深入疫區,護衛醫官,平定叛亂,皆官升一級!賞白銀百兩,蜀錦十匹!"
隨著內侍把他的話高聲唱名,一百二十五名玄策衛將士依次出列受封。
鎏金托盤里的銀錠在宮燈下泛著耀眼的光芒,與將士們激動興奮的面容交相輝映。
待最后一位將士退下,承景帝將目光轉向太醫署眾人:
"太醫安然,上前聽封。"
安太醫恭敬出列,卻聽承景帝溫和道:
"朕準你所請,許你提前告老隱退。另賜黃金百兩,東海珍珠一斛,以酬你數十年侍奉之功。"
安然正要謝恩,卻聽皇帝話鋒一轉:
"上月朕聽聞,桃源村缺一位妙手回春的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