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輕輕吹了吹杯盞里的茶湯,慢條斯理地說道:
“條件嘛……倒也簡單。本官今晚獨自用飯也甚是無聊。不若謝供奉陪本官用了這頓晚飯,席間也好向本官細細說明修復的難點與思路,讓本官也評估一下將這些孤本交予你是否妥當。如何?”
謝秋芝看著他那一副“你不答應就別想拿到東西”的架勢,氣得牙癢癢。
陪吃飯?
還評估思路?
分明就是故意刁難,想讓她多待一會兒!
她試圖掙扎一下:“哪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久,于禮不合……”
沈硯挑眉,似笑非笑:
“于禮不合?你與我,現在除了是“在一起”的關系,也算是官場同僚,不管是有情人相聚還是商討公務,都很合情合理!你可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約定,只要我們在一處,你每日至少陪我共用一餐,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這頓晚飯,于公于私,你都是要陪的。”
謝秋芝被他噎得無話可說,知道自己落了下風,便不再掙扎:
“既然……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多時,白衡親自帶著人將淮月樓雅膳居精心烹制的飯菜送了上來。
鮮嫩河魚、山菌土雞湯,胭脂鵝脯、蟹粉豆腐,還有幾樣清爽的時蔬小炒,色香味俱全。
謝秋芝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瓶眼熟的葡萄酒釀,那是李月蘭的絕密配方釀制的。
口感醇厚中帶著清甜,果香濃郁,后勁卻意外柔和不嗆喉,與這個時代常見的濁酒或烈酒截然不同。
見白衡他們離開后,謝秋芝忍不住打趣道:
“沈大人,您該不會要拿喝茶的盞子來喝這個吧?”
沈硯聞言,唇角微揚,聲音帶著磁性的蠱惑:
"謝供奉總是這般見外。其實......我更喜歡你喚我沈硯,或是......"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兩個字:
"淮、清。"
謝秋芝:......
沈硯從容起身走到一旁的多寶閣前,竟從里面取出一套晶瑩剔透、在陽光下能折射出七彩光芒的奇珍坊出品的限量版琉璃杯!
他拿著杯子走回桌邊,姿態優雅地斟上兩杯玫紅色的酒液,語氣帶著幾分理所當然:
“如此佳釀,自然要配好杯子。芝芝覺得這套杯子如何?”
謝秋芝接過一只,入手冰涼,杯壁輕薄,光影流轉其間,確實精美非凡,不愧是奇珍坊出品。
不禁脫口而出:“算你有品位!”
用餐期間,氣氛意外地和諧。
沈硯自然而然地給謝秋芝夾菜,兩人邊吃邊聊。
“說起來,那《先賢授業圖》損毀嚴重,你可有具體的修復思路了?若遇到難處,盡管開口。我即便不專精此道,但好歹是翰林院掌院,經手的古籍字畫也不少,眼界還是有的,或許能提供一些見解?!?
沈硯語氣里帶著一股淡然和自信。
謝秋芝抿了一口酸甜的葡萄酒,忍不住揶揄道:“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沈硯被她揶揄,反而笑意更深,從善如流地點頭:
“你這這個形容,倒是十分貼切?!?
謝秋芝在心里哼哼:“不要臉,好賴話故意分不清,”
沈硯似乎很喜歡看謝秋芝吃飯。
她吃東西的時候很專注,和他見過的那些端方自持的大家閨秀很不一樣,也不似鄉野丫頭那般狼吞虎咽的不講究。
她就是很自然地、很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那副模樣,真誠又生動,仿佛碗里裝著的就是世間最極致的美味,光是看著他的心情就會變得無比愉悅。
用過飯,謝秋芝見白衡沒有立刻上來收拾,便主動起身幫忙整理碗筷,主要也是想快點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資料。
沈硯沒有攔著她,而是跟著一起收拾。
謝秋芝將碗盤端到旁邊那個“新中式”廚房的碗槽里清洗。
碗槽上方那個懸空的竹制水龍頭,打開邊上的控制開關,清水便汩汩流出。
這是謝廣福為這個空中別墅設計的“現代化”竹制水龍頭,利用的是連通器原理,在屋頂設置了涵蓋整個淮月樓用水的儲水箱,通過竹管將水引下,利用水自身的重力產生水流,省去了提水倒水的麻煩,這個新技術在古人看來已是巧奪天工。
這水自然是大水車那邊直接引流過來的,水箱里面的水時刻循環流動,大大的保證了淮月樓的用水質量。
沈硯就站在她身后,看著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熟練地清洗著碗碟,水流聲潺潺。
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心生綺念:
若是能與身旁之人隱居在這桃源深處,每日一同用飯,一同收拾,過這般柴米油鹽、平淡卻溫馨的日子,清晨看她于窗前作畫,午后陪她在露臺品茶閑聊曬太陽,夜里擁著她共讀一本書……
那該是何等愜意圓滿的人生。
沈硯腦子里全是這些曖昧旖旎的畫面,眼神不由得有些朦朧放空。
謝秋芝收拾完,一回頭就見他站在自己身后,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調皮地伸出手,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喂喂!沈大人?沈硯?沈淮清!回神啦!”
沈硯回神,看著她帶著些狡黠笑意的眼眸,不由得好笑,順勢便抓住了她那只在自己眼前亂晃的手,溫熱柔軟的觸感讓他心頭一蕩。
他沒有松開,反而輕輕握著,將她牽引到了那張擺放著紫檀木匣的齊腰桌案前。
“你要的東西,在這里?!?
沈硯說著,單手打開了匣子。
只見里面整齊地放置著幾卷略顯陳舊的畫軸,還有幾本線裝的、紙張已然泛黃的手札,封面上的字跡依稀可辨,正是顧江臨的筆跡!
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小盒顏色各異、質地特殊的礦石和植物樣本,旁邊附有紙條,似乎是顏料配方筆記!
“這……這難道就是顧江臨的那本《繪畫札記》?還有這些早期習作……這礦石是青金石?還有孔雀石……這、這太珍貴了!”
謝秋芝很是興奮,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觸碰,動作小心翼翼。
沈硯就站在她身后,幾乎是半圈著她的姿勢,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側臉和那興奮的模樣,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自己的情緒也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喜悅所感染,仿佛只要能讓她開懷,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謝秋芝情緒最高漲的時候,沈硯卻突然刁難:
“不過,這些東西……你不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