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七日,傍晚。
北影廠食堂內(nèi)部早已座無虛席,臨時加設(shè)的長條桌、帳篷從食堂門口擺出去數(shù)十米遠,場面蔚為壯觀。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飯菜香、酒香,以及三千多人聚集在一起所散發(fā)出的蓬勃熱氣,將冬末的寒意驅(qū)散得一干二凈。
大盆的豬肉燉粉條、整只的烤全羊、摞得高高的白面饅頭、一桶桶冒著熱氣的米飯……
菜肴算不上精致,但分量十足,透著股樸實酣暢的勁兒。
這是王盛兌現(xiàn)諾言的接風宴,也是盛影傳媒與北影廠聯(lián)合對這支驟然膨脹至六千人的“大軍”的一次戰(zhàn)前總動員。
北影廠原有職工千余人,盛影傳媒正式員工六百余人,原“十八路諸侯”借調(diào)人員千余人,加上今日新到小三千人,總數(shù)已突破六千大關(guān)。
當然,在場沒有那么多,很多職工已經(jīng)去南方各省開工了。
在場大概只有三千多人,王盛、韓三坪以及廠里和公司的幾位核心骨干坐在食堂最里側(cè)的主桌。
不斷有人過來敬酒,王盛來者不拒,杯到酒干,臉色微紅,眼神卻愈發(fā)清亮銳利。
李曉冉和高媛媛也出現(xiàn)在了食堂角落。
李曉冉是被王盛母親張秀蘭叫來幫忙照應(yīng)一下場面,順便吃飯的;高媛媛則是結(jié)束訓練后,被這前所未有的熱鬧吸引而來。
兩個風格迥異的美女出現(xiàn),自然吸引了不少年輕工人的目光,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聚焦在今晚真正的主角——王盛身上。
“我的媽呀,這么多人……”
高媛媛踮著腳尖,望著眼前摩肩接踵、喧囂震天的景象,小臉上滿是震撼與興奮,眼睛瞪得圓圓的,下意識地拍著手:“比我們學校開運動會還熱鬧十倍!”
李曉冉站在她身旁,心情卻有些復(fù)雜。
她看著被眾人簇擁、談笑風生的王盛,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夏天,盛影傳媒第一個婚慶電影項目成功后的那場小型慶功宴。
那時,公司初創(chuàng),團隊不過一百多,擠在北影廠那間小小的辦公室里,王盛也是這般意氣風發(fā),但氣場遠不及今日之萬一。
這才過去多久?
大半年時間,他麾下竟已匯聚了如此龐大的一支隊伍。
看著那些面孔黝黑、眼神熾熱、紛紛向王盛舉杯的各地工友和年輕子弟,李曉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危機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身邊興奮得小臉通紅的高媛媛,少女初長成的清純與靚麗在燈光下格外奪目,尤其是那雙不諳世事、滿是崇拜望著王盛方向的眼睛。
“長得可真漂亮啊……”
李曉冉心里莫名地酸了一下,有些賭氣地想——
“可惡,為什么天底下不能只有我一個漂亮女人?這家伙,身邊怎么總是冒出這些水靈靈的小姑娘?”
就在這時,韓三坪站了起來,敲了敲酒杯,宏亮的聲音透過臨時拉設(shè)的簡易擴音器傳遍食堂內(nèi)外:“同志們!靜一靜!”
嘈雜的聲浪漸漸平息,數(shù)千道目光匯聚過來。
韓三坪滿面紅光,情緒激昂:“這頓飯,是給新來的三千兄弟接風!也是給咱們所有為北影廠、為盛影傳媒、為電影廠聯(lián)盟奮斗的同志們鼓勁!
過去一年,咱們櫛風沐雨,闖出了一條生路!新的一年,咱們更要眾志成城,干出一番更大的事業(yè)!下面讓咱們的‘掌舵者’,王盛,給大家講幾句!”
老韓明明說的是‘掌舵者’,也不知道為嘛,傳下去就變成了‘總舵主’。
“總舵主!總舵主!總舵主!”
臺下立刻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和掌聲,聲浪幾乎要掀翻食堂的屋頂。
王盛在萬眾矚目中站起身,他接過話筒,清朗而充滿力量的聲音竟清晰地壓過了現(xiàn)場的喧嘩,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各位老師傅!各位兄弟姊妹!”
僅僅一句開場,現(xiàn)場便迅速安靜下來,只剩下碗筷偶爾的碰撞聲和粗重的呼吸聲。
“碗里的肉,香不香?”王盛笑著問。
“香!”臺下異口同聲,笑聲一片。
“杯里的酒,醇不醇?”
“醇!”
“但這肉,這酒,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王盛語氣一轉(zhuǎn),目光掃過全場:“是咱們北影廠的老少爺們,是盛影傳媒的兄弟姐妹,是咱們在座每一個人,用汗珠子砸腳面,一單一單業(yè)務(wù)拼出來的!是用咱們電影廠人不服輸?shù)哪枪蓜艃海J出來的!”
他的話勾起了許多人的回憶和共鳴,尤其是北影廠的老職工和盛影傳媒的初創(chuàng)團隊,紛紛點頭,眼神感慨。
“今天,咱們這里多了三千張新面孔!”
王盛手臂一揮,指向場上那些陌生的臉龐:“你們來自天南海北,來自不同的電影廠!有的廠子,可能已經(jīng)快揭不開鍋了!你們來到北影廠,圖的是什么?”
他頓了頓,自問自答,聲音陡然拔高:“圖的是有個能施展手藝的平臺!圖的是靠自己的本事,掙一份堂堂正正的錢,讓爹娘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圖的是咱們電影廠的人,不能讓人看扁了!咱們這身本事,不能爛在手里!”
“對!”
“王總說得對!”
臺下群情激動,尤其是新來的人們,感覺王盛的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里。
“有人笑話咱們,說咱們是‘山寨’,說我王盛是‘總舵主’!”王盛嘴角勾起一抹不羈的笑意:“我告訴你們,山寨怎么了?被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漢還少嗎?!
當然,咱們今天聚在這里,不是落草為寇,是要干一番正大光明的事業(yè)!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咱們電影廠的隊伍,拉出來就能打硬仗!咱們拍出來的東西,老百姓就是愛看!”
“好!”
“總舵主威武!”
掌聲和歡呼再次雷動。
王盛端起面前滿滿一杯白酒,目光灼灼,聲音如同金石交擊,擲地有聲:“老話說得好!我王盛今天,就借這副對聯(lián),與諸位共勉!”
他略一停頓,氣沉丹田,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吟誦而出,聲音回蕩在偌大的食堂內(nèi)外,傳入六千人的耳中:“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
一股悲壯豪邁之氣撲面而來,令人心神震蕩。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震屋瓦,將積蓄已久的氣勢徹底引爆!
“三千越甲可吞吳!三千越甲可吞吳!”
臺下瞬間沸騰了!
這詩句如同點燃了干柴的烈火,將所有人壓抑在胸口的激情、對未來的渴望、以及背井離鄉(xiāng)拼搏的決絕,徹底釋放了出來!
老人們想起了廠子曾經(jīng)的輝煌與如今的困境,眼圈發(fā)紅;新人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昂揚斗志,熱血奔涌;年輕子弟們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揮舞著拳頭,跟著聲嘶力竭地吶喊!
“跟著總幫主!干!”
“破釜沉舟!干到底!”
“吞吳!吞吳!吞吳!”
各種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
酒杯碰撞聲、桌椅挪動聲、跺腳聲、吶喊聲……整個食堂仿佛都在震動。
李曉冉看著被狂熱人群包圍的王盛,看著他站在燈光下,身形挺拔,目光如炬,仿佛真的有了吞吐山河的氣概。
她心中那點小小的酸澀,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強烈的震撼與自豪所取代。
這就是她選擇的男人,一個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凝聚起如此可怕力量的男人。
高媛媛更是興奮得忘乎所以,使勁拍著手,小臉激動得通紅,看向王盛的目光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和傾慕,仿佛看到了神話故事里的人物。
王盛舉起酒杯,環(huán)視全場,用盡全身力氣高呼:
“為了好日子!干杯!”
“干杯——!”
三千人的呼應(yīng),如山呼海嘯,直沖云霄。
這一夜,北影廠的燈火,注定長明。
這一夜,“三千越甲可吞吳”的豪言,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成為了這支草創(chuàng)大軍不屈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