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屬于1997年3月16日這個周日的夜晚,正緩緩鋪陳開來。
晚上八點整,如同前一晚《瘋狂的彩票》引發的喜劇狂歡,由電影廠聯盟出品,北影廠和盛影傳媒聯合制作,霍樁執導的電視電影《婚紗》,準時登陸全國超過七百家地方電視臺的熒屏。
對于絕大多數普通家庭而言,周末晚上能免費觀看一部“新電影”,還是北影廠這樣的“國字號”單位制作的,無疑是一場不容錯過的視聽享受。
即便片子可能不合口味,但“嘗嘗咸淡”也是極好的消遣。
更何況,編劇一欄里,那個頻頻出現的名字——“聯合編劇王盛”,已然在不少觀眾心中掛上了號。
能寫出《家和萬事興》那樣熱鬧喜慶的合家歡,又能搗鼓出《瘋狂的彩票》那種荒誕逗趣的市井喜劇,這位年輕的“北影廠才子”究竟還能帶來怎樣的驚喜?
或是……驚嚇?
晉陽城,話劇團宿舍。
寧皓依舊準時守在那臺十四寸的金星電視機前。
經歷了昨晚《瘋狂的彩票》帶來的思維沖擊,他對這個“電影廠聯盟”和“王盛”產生了濃厚興趣。
他想看看,這個聯盟的下一部作品,是否還能保持水準,甚至帶來新的東西。
片頭過后,沒有喧鬧的鑼鼓,沒有夸張的巧合,《婚紗》的敘事如同它的片名一樣,平實而溫情地展開。
鏡頭對準了一個京城普通的胡同大院,一位退休多年的老裁縫,戴著老花鏡,在燈光下顫巍巍地畫著紙樣。
他沉默寡言,與老伴相依為命五十載,卻始終欠她一場像樣的婚禮。
為了彌補這份深藏心底半世紀的遺憾,他決定傾盡畢生所學,親手為老伴制作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
沒有激烈的戲劇沖突,沒有狗血的家族恩怨,有的只是老裁縫日復一日的量體、剪裁、縫制;是老伴從最初的疑惑,到察覺丈夫心意后的默默支持與眼底閃動的淚光;是兒女們各自忙碌的生活下,因這件婚紗而被悄然觸動、重新審視家庭與情感的過程。
霍樁導演的功力在此展現無疑,他將鏡頭語言錘煉得細膩而克制。
斑駁的墻面、吱呀作響的縫紉機、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布料上的光影、老夫妻之間無需言語的眼神交流……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生活的質感與歲月沉淀下的溫情。
寧皓看得入了神。
與昨晚《瘋狂的彩票》那種外放的、依靠情節巧合推動的喜劇不同,《婚紗》是一種內斂的、依靠情感積累打動人心的正劇。
它像一壺溫潤的老酒,初品平淡,后勁卻綿長醇厚。
當劇情發展到高潮——老裁縫瞞著老伴,召集兒女,在小小的院落里為她舉辦了一場簡單卻無比溫馨的“金婚儀式”,老伴穿上那件傾注了丈夫全部心血與愛意的婚紗,雖已白發蒼蒼,臉上卻煥發出少女般羞澀而幸福的光彩時……
寧皓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熱。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心里暗罵一句:“這導演……也太會煽情了!”
但罵歸罵,他的視線卻牢牢釘在屏幕上,內心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酸楚填滿。
這種對平凡人真摯情感的深度挖掘和細膩呈現,遠比那些炫技的鏡頭或離奇的故事更打動他。
他意識到,電影的魅力,不僅可以讓人哈哈大笑,更能讓人潸然淚下,觸及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電視電影……原來也可以拍得這么有深度……”寧皓喃喃自語,對王盛和這個聯盟的評價,不禁又高了幾分。
這個王盛,似乎總能精準地把控不同類型的脈搏。
與此同時。
李家。
李曉冉陪著母親一起收看《婚紗》。
看到動情處,李母不住地用袖子擦眼角,喃喃道:“這老裁縫,跟你爹一個倔脾氣……心里裝著事,一輩子都不說,就知道埋頭干……。”
李曉冉也看得眼圈微紅。
……
而在北影廠招待所那間臨時客房里,高媛媛盤腿坐在床上,面前擺著筆記本和筆——這是王盛要求的,觀看影視作品要學習、要記錄。
高媛媛已經開學了,為了避免她每天下午訓練完,還要急急忙忙趕回家,李婷婷和她家里人溝通一番后,高媛媛就常住在這了,每天有專車送她去上學,想回家的時候隨時回去。
然而,當《婚紗》的溫情故事徐徐展開,高媛媛很快就忘了“學習”這回事。
老裁縫的執著沉默,老伴的溫柔隱忍,兒女們的情感轉變……尤其是最后那場簡陋卻充滿愛意的“婚禮”,老伴穿著婚紗,與老裁縫緊緊相擁的畫面,配上悠揚而略帶傷感的背景音樂……
高媛媛的眼淚徹底決堤了。
她不是小聲啜泣,而是毫無形象地“哇”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很快就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太感人了……嗚嗚……怎么能這么感人……”
她一邊哭,一邊胡亂地用袖子擦著臉,筆記本早就被推到一邊。
少女敏感的心弦被徹底撥動,那種對純粹美好情感的向往,對相濡以沫愛情的感動,讓她完全沉浸其中。
在她心里,王盛的形象愈發高大且神秘起來。
他不僅是那個運籌帷幄、氣場強大的“總舵主”,更是一個能洞察人心最柔軟處、寫出如此動人故事的“大才子”。
這種才華,比商業上的成功更讓她心折。
這一夜,類似的情景在全國無數個家庭上演。
在金陵弄堂里,一位白發老嫗看著電視里老裁縫為老伴披上婚紗,悄悄握緊了身邊打盹的老伴的手。
在嶺南小鎮,一個剛和妻子吵完架的中年男人,看著屏幕上老夫妻的默契,默默掐滅了手中的煙,起身去給妻子倒了杯熱水。
在東北炕頭,一家老小圍坐,原本嘰嘰喳喳的孩子也安靜下來,似懂非懂地看著爺爺奶奶濕潤的眼角。
《婚紗》如同一股溫潤的涓流,悄無聲息地浸潤了千家萬戶的心田。
它沒有《瘋狂的彩票》那樣的娛樂效果,卻帶來了更深層、更持久的情感共鳴。
……
輿論的風向,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微妙而徹底的反轉。
“我的老天爺!昨天我還夸王盛這小子有才,會逗樂子,今天他就給我來這么一出!哭得我枕頭都濕了!”——這是某位昨晚被《瘋狂的彩票》逗得前仰后合,今晚卻被《婚紗》虐得心肝疼的觀眾,在第二天上班時對同事的“控訴”。
“王盛這小子,‘罪大惡極’!專門賺人眼淚是吧?我爸媽看完,抱著哭了半宿,非說明年他們金婚也要去盛影傳媒訂那個什么‘金婚歲月’!”——這是兒女輩的哭笑不得。
“這才是真本事!能讓人笑,也能讓人哭!昨天是市井煙火,今天是歲月溫情,這王盛,了不得!北影廠真是撿到寶了!”——這是文藝愛好者的由衷贊嘆。
“編劇王盛”這個名字,不再僅僅與“商業奇才”、“青年企業家”掛鉤,更被賦予了“情感細膩”、“洞察人心”、“才華橫溢”的文藝標簽。
話說回來,這些人貌似沒搞明白聯合編劇是啥。
開年八劍,第二劍——《婚紗》,溫情出鞘,直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