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九龍,一間臨街的茶餐廳角落,卡座相對僻靜。
蔡怡濃將一份厚厚的合約推到對面略顯局促的少女和她身旁一位面容憔悴、眼神中帶著警惕與期盼交織神色的中年婦女面前。
少女正是張伯芝,而中年婦女是她的母親。
“張太太,伯芝,”蔡怡濃語氣溫和,但帶著職業性的干練:“這是我們光線傳媒提供的藝人經紀合約。
基于伯芝優秀的潛質,我們愿意提供一份長達十一年的獨家全約,這代表了公司對長期培養她的決心和信心。”
她頓了頓,觀察著對面兩人的反應,然后拋出了關鍵條件:“考慮到伯芝目前需要分擔家庭壓力,以及展現我們的誠意,公司愿意一次性支付二十萬港幣的簽約費。這筆錢,在簽約完成后三個工作日內,會全額支付到你們指定的賬戶。”
“二十萬……港幣?”張母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
這個數字對于此時經濟拮據、主要靠她一人打零工支撐的家庭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身邊青春稚嫩的女兒,眼神復雜。
張伯芝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
二十萬!
她想到那個嗜賭成性、時常惹來麻煩的父親,想到母親日夜操勞的背影,還有年紀尚小的弟弟……
這筆錢,足以讓家里喘好大一口氣,也能讓媽媽暫時輕松一些。
蔡怡濃將她們的神情盡收眼底,繼續不緊不慢地闡述,語氣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我們光線傳媒,雖然是新成立的公司,但背景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我們的母公司是京城的盛影傳媒,就是叫周星星去演電影的那個,背靠中國最大的電影廠北影廠。寫出《中國人》的王盛王總,是我們公司的最高負責人。”
她刻意強調了“北影廠”、“周星星”以及“王盛”這幾個關鍵詞。
王盛的名字,隨著《中國人》歌曲的傳唱和一些商業傳奇故事的小范圍流傳,在港島娛樂圈內部也并非完全無聲無息,至少聽起來不像是什么皮包公司。
“這意味著,伯芝簽約我們,不僅僅是在港島發展。”
蔡怡濃畫著藍圖:“她將擁有進入內地龐大市場的絕佳機會。電影、電視劇、廣告、甚至未來可能有的音樂計劃,我們都能提供最頂級的資源和平臺。這遠不是本地一些小型經紀公司可以比擬的。”
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了些:“當然,公司投入巨大資源培養藝人,也需要相應的保障。所以合約中規定了相應的違約責任條款,違約金數額較高,旨在確保雙方合作的穩定和專注。希望你們能理解。”
蔡怡濃沒有具體說違約金是多少,但那必然是一個天文數字,高到足以讓任何試圖挖角或者藝人本身想要中途解約的人望而卻步。
張伯芝安靜地聽著,她年紀雖小,但家境和經歷讓她比同齡人更早熟。
她清楚自己的優勢就是這張臉和年輕的資本,但也明白娛樂圈的復雜。
一個強大的靠山至關重要。眼前這位蔡總提到的公司背景,聽起來確實比那些只盯著眼前利益的本地小公司要可靠得多。
二十萬的簽約費,更是解決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她看了一眼母親,母親眼中也是掙扎與意動。
最終,張伯芝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媽,我覺得……可以簽。”
她想到不靠譜的父親,想到家庭的重擔,這個機會,她必須抓住。
張母見女兒態度堅決,又想到那二十萬港幣和蔡怡濃描述的內地廣闊市場,終于也下定了決心。
她作為監護人,在蔡怡濃帶來的律師逐條解釋(盡管很多法律條款她聽得云里霧里)后,想了想,還是在合約的末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確實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出路了。
張伯芝也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過紙張,仿佛劃定了她未來十一年的軌跡。
蔡怡濃收起一份合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歡迎加入光線傳媒,伯芝。公司會盡快為你制定詳細的發展規劃。同時也會為你請老師加強國語和表演基礎訓練。”
……
另一邊,從港島飛往京城的航班頭等艙內。
李曉冉靠在寬大的舷窗邊,窗外是仿佛無垠的、如同巨大棉花糖鋪就的云海,在陽光下閃耀著純凈的光芒。
然而,她的心情卻不像這天空般晴朗透徹。
她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復回放著在《京港愛情線》片場看到的那一幕:王盛注視著那個穿著校服、清純得能掐出水來的小龍套姑娘的眼神,那是一種純粹的、帶著審視與評估,卻又隱含著一絲發現寶藏般的興趣的目光。
以及之后,他與蔡怡濃低頭耳語時,那種心照不宣、運籌帷幄的姿態。
雖然她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女人的直覺,加上對王盛行事風格的了解,讓她心里莫名地泛酸,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和醋意在心間彌漫。
忍了又忍,那股酸澀感還是沖破了理智的堤壩。
趁著空姐送完飲品離開,周遭相對安靜的間隙,她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旁邊正閉目養神、似乎已經睡著的王盛。
“哎,”
李曉冉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和嗔怪,仿佛撒嬌,又帶著試探:“那個穿校服的小姑娘真有那么好看?讓王總您看得那么仔細,目不轉睛的?還特意跟蔡總交代什么?是不是又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滄海遺珠’?”
王盛眼皮都沒抬,只是懶洋洋地回道:“公司業務而已,簽個有潛力的新人,充實藝人儲備。”
李曉冉轉過頭,一雙漂亮的美眸帶著些許幽怨,白了王盛一眼,語氣里的酸味幾乎能溢出來,彌漫在頭等艙狹小的空間里:“哼,王大老板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發掘‘人才’啊,事業心可真重。昨天片場那個‘小妹妹’,長得可真水靈,楚楚可憐的,我見猶憐。”
她刻意把“收獲”兩個字咬得略重。
王盛:“這事,說起來還不是怨你。”
“怨我?”
李曉冉一愣,美眸圓睜。
“嗯。”
王盛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如果不是你想出來玩,我們會到這個時間點來港島嗎?如果不到港島,我會去《京港愛情線》片場嗎?如果不去片場,我會看到那個新人嗎?所以,簡而言之,因果鏈條很清楚,怨你。”
李曉冉被他這番強盜邏輯氣得差點笑出來,又覺得委屈無比,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也改變不了他做任何決定。
這種無力感讓她又羞又惱,只能鼓起腮幫子,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湊近王盛,齜了齜牙,威脅道:“啊!你……你氣死我了!咬死你算啦!”
當然,她只是嘴上說說,動作夸張地做做樣子,并沒有真的下嘴去咬。
她心里清楚,王盛不喜歡女人真的胡攪蠻纏,適度的吃醋或許能讓他覺得有趣,但過界的糾纏只會惹他厭煩。
她只能借著這種半真半假的玩鬧,來宣泄內心那點不安和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