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遼省沈城。
深秋的東北,空氣里已帶著凜冽的寒意,但沈城體育館內外卻是一片火熱景象。
紅毯鋪地,彩旗招展,巨大的橫幅懸掛在體育館正門上方——“第十九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第二十二屆《大眾電影》百花電影節頒獎典禮暨閉幕式”。
長長的紅毯兩側,擠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媒體記者和熱情洋溢的影迷,閃光燈如同不要錢般瘋狂閃爍,將傍晚的天色映照得如同白晝。
一輛黑色的奧迪A6緩緩停在紅毯起點處。
車門打開,一身深藍色修身西裝的王盛率先下車,他理了理衣領,神情平靜,目光沉穩地掃過眼前喧囂的場景。
緊隨其后的是同樣西裝革履的韓三坪,作為中影集團副董事長、北影制片公司的掌舵人,以及本屆電影節的重要嘉賓,他面帶慣常的、略帶威嚴的笑容。
接著下車的是導演霍健起,他穿著相對休閑些的西裝,臉上帶著藝術家的溫和與一絲即將揭曉獎項的緊張。
“走吧,盛子,健起。”韓三坪拍了拍王盛的肩膀,又對霍健起點了點頭,三人并肩踏上紅毯。
瞬間,記者區的騷動加劇了。
“韓廠長!看這邊!”
“王導!王盛導演!這邊!”
“霍導!《那山那人那狗》!”
“王盛!《當幸福來敲門》!”
無數話筒試圖越過隔離帶伸過來,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來:
“王導,第二次參加金雞百花,心情如何?”
“對今晚的最佳導演獎有期待嗎?”
“韓廠長,《橫空出世》票房即將破億,您有何感想?”
“霍導,對《那山那人那狗》拿最佳影片有信心嗎?”
王盛面帶微笑,步伐不疾不徐,偶爾向兩側的媒體和影迷點頭致意,對于具體問題則一概以“感謝關注,期待結果”之類的套話回應,顯得從容不迫。
他年輕的面龐在一眾中年電影人中格外顯眼,但那份經由數次商業成功和行業整合歷練出的氣場,卻讓人無法忽視。
韓三坪則更顯游刃有余,一邊揮手致意,一邊還能抽空對相熟的記者開兩句玩笑,充分展現了他作為“韓三爺”在圈內的人脈和地位。
霍健起則相對內斂,多是微笑點頭,將主場讓給了身邊風頭正勁的兩位。
走過紅毯,進入體育館內部,喧囂稍減。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典禮開始前的貴賓休息室。
推開休息室的門,一股暖意和略顯嘈雜的寒暄聲撲面而來。
休息室內已經坐了不少人,多是電影界的前輩、資深導演、知名演員以及各大制片廠的領導。
空氣中彌漫著茶香、香水味以及一種無形的人情世故與地位較量。
韓三坪一進門,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更加熱情而謙遜,他快步走向休息室中央那片主沙發區。
“謝導!您老來得早啊!”韓三坪首先向正坐在主位沙發上、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的謝縉導演伸出手。
謝導是新中國電影的代表人物之一,德高望重。
“三坪來了。”謝縉導演笑著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吳導!您身體還好吧?”韓三坪又轉向旁邊的吳天明導演,語氣關切。
吳天明是上一任西影廠廠長。
“好,好著呢。”吳天明笑著回應。
緊接著,韓三坪又與其他幾位老藝術家——如李俊導演、于藍老師等一一握手問候,態度恭敬,執晚輩禮甚恭。
他一邊寒暄,一邊不著痕跡地將王盛引到自己身側。
“各位老師,前輩,這是咱們北影廠,哦不,現在應該說是中影北影制片公司和盛影傳媒的王盛。”韓三坪笑著介紹,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推許:“年輕人,瞎折騰,拍了幾部片子,承蒙大家關照。”
王盛立刻上前半步,微微躬身,依次與各位老藝術家握手,語氣誠懇:“謝導好,吳導好,李導好,于老師好……我是王盛,晚輩后學,向前輩們學習。”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但挺拔的身姿和沉靜的眼神,卻讓人無法將他視為一個普通的“年輕人”。
謝縉導演上下打量了王盛幾眼,眼中帶著欣賞:“王盛,我知道你。《30天》、《當幸福來敲門》,還有最近的《橫空出世》,搞得風生水起啊!不錯,年輕人有想法,有魄力!”
吳天明導演也點頭道:“聽說你搞的那個電影廠聯盟和電視電影,幫了不少老廠子,這是積德的事。”
于藍老師則溫和地說:“《當幸福來敲門》我看了,很感動,葛尤演得好,你導得也好。”
得到這些泰山北斗級人物的肯定,王盛依舊保持著謙遜:“各位前輩過獎了,我只是運氣好,趕上了時候,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主要是韓廠長和北影廠平臺支持,還有各位前輩打下的基礎。”
這番得體的話,讓在場的老藝術家們紛紛點頭,看向他的目光更多了幾分認可。
寒暄過后,便是座次的微妙安排。
主沙發區位置有限,自然是留給資格最老、地位最高的人。
韓三坪雖然已是中影高層,但在這些前輩面前,依然主動謙讓,拉著王盛在稍側一些的沙發落座。
這個位置既顯示了對前輩的尊重,又不至于遠離核心圈層,能清晰地觀察到整個休息室的動態。
他們剛坐下沒多久,休息室的門便不斷開合,陸續有更多受邀嘉賓進來。
很快,一波人徑直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為首的是如今國內影壇炙手可實的男演員,剛剛在《橫空出世》中有出色表現的李雪鍵,以及憑借《黃河絕戀》等片穩居一線女星位置的寧婧。
“韓廠長!王導!”李雪鍵率先開口,聲音沉穩,主動伸出手。
他與韓三坪握手后,立刻轉向王盛,雙手握住王盛的手,微微欠身,“王導,好久不見,恭喜恭喜啊!”
態度甚至比對韓三坪還要客氣幾分。
寧婧也笑靨如花,她先跟韓三坪打了招呼,然后看向王盛,眼神更加明亮:“王導,今天可真精神!我們剛才還在外面說,今晚就指望您和韓廠長給咱們北影系爭光呢!”
王盛起身與他們握手,連說“不敢當”、“太客氣了”。
這邊剛說完,又見陳愷歌導演攜著夫人陳虹走了進來。
陳愷歌目標明確,先與謝導等前輩致意后,便走向韓三坪和王盛。
“韓董,王總。”
陳愷歌與韓三坪握手,然后目光落在王盛身上,帶著一種復雜的審視與揶揄:“《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的消息我聽到了,一千一百萬美元,了不起。王總,你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票房之王’了。”
他刻意在‘票房之王’上加重了聲音。
“愷歌導演您謬贊了,”
王盛淡淡回應道:“《荊軻刺秦王》的氣魄才是大制作,我們這些都是小打小鬧。”
他提及陳愷歌不久前上映卻遭遇票房滑鐵盧的作品,語氣平和,聽不出諷刺,反而像是一種安慰。
陳愷歌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隨即化為苦笑,拍了拍王盛的肩膀:“市場這東西……還得向你學習。”
緊接著,進來的是憑借《紅河谷》、《黃河絕戀》等片與寧婧并稱的當紅女星潘虹,以及資深演員、以皇帝角色深入人心的陳噵明。
他們進來后,也是先與老藝術家們見禮,然后便不約而同地朝韓三坪和王盛這邊走來。
“韓廠長,王導。”潘虹舉止優雅,與王盛握手時笑道:“王導,下次有什么好本子,可得想著點我們這些老人啊。”
陳噵明則帶著他特有的那份矜持與傲氣,但與王盛握手時,卻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王導好。《潛伏》的邀請我收到了,很榮幸能出演您執導的第一部電視劇。”
他雖然咖位極高,但對王盛這個能掌控巨大資源、并能將作品推向國際市場的年輕制片人兼導演,也保持著足夠的尊重。
隨后,葛尤、陶虹、江珊、王志紋、趙苯山、宋玬玬……一個個在九十年代末影壇熠熠生輝的名字,他們的主人陸續進入休息室,而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在完成基本的社交禮儀后,都會主動來到王盛面前,或熱情,或謙遜,或帶著結交之意地與他寒暄、握手。
王盛始終應對得體,不卑不亢。
對于前輩,他保持尊敬;對于同輩和當紅明星,他給予充分的尊重和適度的鼓勵。
他并沒有因為眾人的追捧而顯露出絲毫得意,反而更像一個沉穩的掌控者,平靜地觀察著這一切。
韓三坪在一旁看著,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偶爾與相熟的人低聲交談幾句。
他清楚地知道,王盛此刻所獲得的這份“謙卑”待遇,不僅僅是因為他導演的幾部電影票房大賣,更是因為他背后那個盤根錯節的“盛影系”聯盟,因為他手握的制作資源和造星能力。
在這個行業里,能帶來成名機會的人,永遠是最受歡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