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徐客走了進來。
與往常相比,他今天的姿態顯得更為謙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他臉上堆著笑容,未語先笑:“王總,恭喜恭喜!《功夫足球》在北美的成績,簡直是石破天驚!為我們華語電影人狠狠爭了一口氣啊!”
王盛微微一笑,起身與他握了握手,示意他在會客沙發坐下:“徐導客氣了,運氣,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這哪里是運氣,分明是王總您眼光獨到,布局深遠。”
徐客由衷贊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惋惜,“說起來,看到《功夫足球》在北美的宣發如此成功,我真是……哎,忍不住想,若是當初《蜀山傳》在北美,也能由盛影來操盤,或許結局會大不相同。”
王盛聞言,輕輕搖頭,笑容里帶著洞悉市場的清醒:“徐導,情況不同。《功夫足球》的成功,迭加了太多特殊因素。
周星星獨特的‘無厘頭’喜劇風格,雖然有其文化特異性,但‘草根逆襲’、‘夢想成真’的核心是普世的,加上‘功夫’和‘足球’這兩個在西方都具有高認知度的元素嫁接,以及巧妙利用脫口秀進行反向營銷的奇招,更重要的是,蹭上了世界杯前全球足球熱度的東風。”
他頓了頓,繼續深入分析,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而《蜀山傳》,根植于東方仙俠文化,體系龐大,概念繁復,對于缺乏相關文化背景的西方普通觀眾而言,理解門檻太高。
那種飄逸的美學、道家佛家的思想內核,在美國、在海外,愿意靜下心來欣賞、并且能看懂的觀眾群體,相對小眾且固定。
即使投入大量宣發資源,恐怕也難以復制《功夫足球》的破圈效應。這不是電影品質的問題,是文化折扣使然。”
徐客認真聽著,雖然遺憾,但也知道王盛的分析切中要害。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王總一語中的。是我有些想當然了。東方仙俠的意境之美,確實難以讓海外大眾快速共鳴。”
“不過,”
王盛話鋒一轉,給徐客畫下了一個更具誘惑力的藍圖,“仙俠題材并非沒有國際潛力,但需要等待時機,更需要內地市場本身的體量足夠龐大,能夠先支撐起這類大制作的成本和回收。
等到那時,我們可以開發一個系列仙俠大片項目,構建一個完整的世界觀。那個項目,到時候可以交給徐導你來負責。”
徐客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系列仙俠大片!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舞臺。
《蜀山傳》的大敗,不僅使得資方中國星娛樂有限公司大虧特虧,也讓徐克跌出了港島一線導演的行列。
他現在的處境,四舍五入算個過街老鼠,港資都不敢用他了。
那怕《蜀山傳》在內地大賣,但那是總舵主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勞,跟他徐客有個屁的關系。
歷史上,徐客自《蜀山傳》大敗后,雖接手過《頭文字D》等項目,但一個都沒成。
直到合拍片政策發生改變,他才抓住機會進入內地,后來被內地資本扶持回了一線導演行列,被博納之流捧為座上賓。
徐客現在可沒這個資格,他知道自己在王盛眼里是什么地位,大概比狗強一些,畢竟《蜀山傳》讓王總賺了些錢。
他激動地身體微微前傾:“王總此言當真?”
“當然。”
王盛肯定道,但語氣也隨之帶上了一絲告誡,“不過,前提是,徐導你要一直能維持住創作狀態,跟上市場的變化,搞明白受眾群體。
盛影系的資源,只會向最能實現其戰略目標的合作伙伴傾斜。”
“我明白!我明白!”徐客連連點頭,神情鄭重,“請王總放心,我徐客別的不敢說,對電影的熱情和鉆研從未懈怠。一定會保持狀態,隨時準備迎接挑戰!”
兩人又就未來電影市場,尤其是特效技術的發展和應用閑聊了幾句,氣氛融洽。
聊得差不多了,徐客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雙手遞到王盛面前,姿態恭敬:“王總,這是‘作業’。按照您之前給的故事大綱和核心設定,我們團隊初步完成了《繡春刀》的劇本,請您過目。”
王盛接過劇本,封面上“繡春刀”三個毛筆字遒勁有力。
他不再多言,低頭專注地翻閱起來。
辦公室內一時間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徐客有些緊張地觀察著王盛的表情,只見他時而微微頷首,時而蹙眉沉思,手指偶爾在某一頁上輕輕敲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王盛看得非常仔細,不僅看主線情節,也關注人物對話的質感、場景轉換的節奏,以及那種王盛特別強調的“寫實武俠”氛圍的營造。
終于,約莫一個多小時后,王盛合上了劇本的最后一項。
他抬起頭,看向屏息凝神的徐客。
“整體框架不錯,抓住了‘螻蟻掙扎,兄弟情義,時代洪流’的核心。”王盛先給予了肯定,讓徐客稍稍松了口氣。
但緊接著,王盛便開始了具體的點評和修改意見,語速平穩,條理清晰:
“沈煉這個主角,內心的掙扎和轉變還需要更細膩的鋪墊。他對北齋的情感,不能只是見色起意或者簡單的憐憫,要和他自身渴望擺脫工具人命運、追尋一絲‘人’的溫度聯系起來。”
“盧劍星、靳一川這兩個兄弟的角色塑造可以再深化。
盧劍星的忠厚和無奈,靳一川的江湖氣和最終悲劇,要更有層次。他們三兄弟在錦衣衛這個牢籠里的相互扶持和最終不得不面對的抉擇,是打動人的關鍵。”
“動作設計思路我同意你的想法,要偏向寫實、凌厲,突出繡春刀這種兵器的特點,追求‘殺人技’的狠辣與效率,盡量減少那些飛來飛去、違反地心引力的夸張場面。我們要的是一種貼近歷史的、殘酷的暴力美學。”
“另外,幾個關鍵場景的張力可以再加強。比如,兄弟三人在執行任務過程中逐漸發現被卷入更大陰謀的那種窒息感;最后決戰時,在雨夜或廢墟中的那種絕望和悲壯……”
王盛侃侃而談,每一處意見都直指劇本現階段可能存在的軟肋和可以提升的空間。
他不僅指出問題,有時還會提出一兩個具體的修改方向供徐客參考。
徐客一邊認真傾聽,一邊快速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記錄著,額角甚至微微見汗。
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為已經打磨得不錯的劇本,在王盛銳利的審視下,依然暴露出了不少可以精雕細琢之處。
但同時,他也深感佩服,王盛的這些意見并非外行指導內行,而是真正基于對敘事規律、人物心理和市場受眾的深刻理解。
“王總指點的是!”徐客記下最后一條,心悅誠服地點頭,“這些地方我們回去立刻修改,一定讓劇本更加扎實,人物更立得住。”
“嗯。”王盛滿意地點點頭,“劇本基本達到預期,可以立項進入籌備階段了。”
徐客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演員方面,”王盛強調道,“優先從我們盛影系內部和有良好合作關系的演員中挑選。
要符合角色氣質,演技過硬,價格合理。具體人選,你和選角導演先拿出一個初步方案報給我。”
“明白,王總。”徐客立刻應道,“我一定嚴格把關,確保用最適合的演員。”
“好,《繡春刀》這個項目,我就正式交給你了。”王盛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態,“期待你帶著團隊,打磨出一部不一樣的武俠片。”
徐客也連忙起身,緊緊握住王盛伸過來的手,語氣堅定:“必不負王總所托!”
帶著滿滿的筆記和對新項目的憧憬,徐客離開了王盛的辦公室。
王盛重新坐下,稍作思考。
對于這幫港島導演,他奉行的是物盡其用的準則。
沒辦法,內地成材又好用的商業導演少的可憐。
盛影系目前雖培養了一些,但也就能拍拍類型片之類的電影,一部電影產出個幾千萬票房頂天了。
想要突破,還得是港島這幫子老導演。
但一些屁股歪的不行。
徐客嘛,雖有自己的想法,但更看重甲方要求。
尤其是在人生最難的時候,還愿意給他機會的甲方。
所以,王盛同他簽了十部片約。
對于徐客而言,他不怕多,就怕沒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