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和鄭芝龍從瞭望塔上下來。
林淺臉上已一掃之前的凝重,滿是成竹在胸的銳利神色。
他目光掃到那守塔島民,那人心中一慌,跪下道:“小人看漏了眼,請舵公責罰。”
林淺給鄭芝龍一個眼色,鄭芝龍立馬道:“起來聽舵公發落!”
守塔島民惴惴起身,林淺把望遠鏡遞給他:“這‘千里眼’給你暫用,你給我那礁石的眼線盯住了,何時來,何時走,見了什么人,吃了什么,拉了什么,都記下來,每天向我匯報,知道了嗎?”
守塔島民接過望遠鏡重重點頭。
林淺又舒緩了下語氣:“辦好了這差事,就算你無過,而且有功,我賞你一艘漁船。”
“真的?”守塔島民大喜過望,反應過來口中連連稱謝。
……
下山途中,林淺對鄭芝龍道:“近幾日就別安排別人守塔瞭望了,白天讓他守塔,晚上找人接替,再多找幾人把每日飲食都送上來。”
鄭芝龍:“舵公放心,我明白。”
就算在馬尼拉,望遠鏡也是稀罕貨,更別說在大明。
在馬尼拉時,林淺買了幾個望遠鏡,其中大部分都拆去做六分儀了,留在身邊的只有兩個。
搞得他想多布置幾個監視那眼線的哨位都做不到。
也因此,山頭的這個瞭望塔就格外重要。
下山后,林淺派島民裝作打魚,駕船繞行到那眼線身后海域偵查,并未看到有大船跟著。
既然眼線找到了,在胡府盯梢,就沒了意義,林叫人上岸叫回白清。
兩天后,林淺已基本摸清那眼線的活動規律。
基本就是每日天亮到礁石旁,待到天黑前架船去西南方岸上。
因為這年頭幾乎沒有船會在夜間離港,而且晚上能見度也太低,所以沒有安排夜里的眼線。
……
這日一早,點卯過后,林淺命令圣安娜號起錨離港。
雷三響大聲號令船員:“準備起錨,所有人都到絞盤位置上,快點,都跑起來!”
陳蛟抬頭望向桅桿上的風旗,喊道:“風向東南,左舷順風。”
林淺道:“沿海岸線行駛。”
陳蛟對舵手道:“航向正西。”
許久之后,圣安娜號起錨完畢,雪白的風帆落下,緩緩向西航行。
駛過島西大尖山后,陳蛟又下令道:“左半舵,航向西南,繚手拉緊右側轉帆索,注意帆腳,準備換帆!”
隨著陳蛟一聲令下,舵手和繚手同步動作,雙方配合默契,圣安娜號平穩轉向。
隨著幾面軟帆重新兜滿了風,航速漸漸提高。
林淺走到船艉甲板,只見南澳島已越來越小,逐漸縮成海天中的一點。
林淺拿出望遠鏡,朝天際線眺望,搜尋片刻后,果然在正后方發現一個舢板,舢板上站有一人,正在奮力搖櫓。
可惜圣安娜號全速航行,船速高達8節,已不是人力搖櫓能夠趕上的了。
望遠鏡中,那舢板船影正不斷縮小。
林淺放下望遠鏡,過了許久,問道:“到哪里了?”
站在他身旁的陳蛟道:“前面是鄂溪的南口,再往前就到馬耳澳了。”
“把主頂帆、前頂帆收起來。”林淺命令,“準備到馬耳澳暫泊。”
“好。”陳蛟應了一聲,大聲向繚手傳令。
隨著大帆船降速,后面拼命搖櫓的舢板,總算是離近了一些。
……
而在那艘舢板之后十幾里。
白清也站在小艇上搖櫓前行。
她視野中根本看不見那舢板,更看不見圣安娜號,她走這條航線是林淺提前告知的。
是以,當她好不容易趕到馬耳澳,遠遠的見到了圣安娜號和一艘躲在礁石后的舢板時,內心不免慶幸沒有跟丟。
白清也學那舢板的樣子,將船藏在礁石后面。
藏好之后,她探出頭,悄悄觀察。
只見前頭那舢板上那人身材健壯、四肢有力,明顯不是靠天吃飯的漁民。
那人赤著雙腳站在船上,目光死死盯向圣安娜號方向。
許是感受到了目光,那人毫無征兆的向后回頭。
白清反應極快,猛的縮回腦袋,沒被發現。
在礁石后等了許久,白清手握匕首,又悄悄從礁石后探出腦袋。
只見那人已開始坐在舢板上咀嚼魚干。
吃完之后,他又站直身子,朝圣安娜號望了一眼,俯身從舢板里撿起把刀擦拭。
白清看的清楚,那刀上滿是紅褐色血銹,擦了許久也未見除去。
這種是血銹,看銹蝕程度,沾血應當不超過十天。
白清心中有股強烈預感,這人就是之前馬耳澳劫船的一員,她一口氣潛過去,將他拖下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人制服,進而就能逼問出周秀才下落。
只是舵公既然只讓她監視,她就不會自作聰明的多事。
圣安娜號在馬耳澳停泊后,用小艇將船員送到岸上搜索。
岸上渺無人煙,長滿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
船員們搜索一天,一無所獲,日頭西斜之時,圣安娜號上傳來鳴鑼聲。
船員們聽到鑼聲紛紛回到岸邊,坐小艇返回圣安娜號。
待所有船員都上齊之后,圣安娜號伸出吊臂,將小艇也收回,而后再次升帆返航。
舢板上那人早就等的百無聊賴,一個下午把刀擦了又擦,面前礁石的螃蟹、青口都抓了個遍。
見圣安娜號返航,終于打起精神,劃船避過圣安娜號視線。
正當白清以為那人要劃船跟上時,那人卻一動不動。
直到圣安娜號走遠,那人才起身搖櫓,竟直奔白清而來。
白清心跳頓時快了起來,她伏低身子,只在石縫間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人,一手操縱船櫓,緩緩繞礁石移動,避開那人視線。
虧得白清駕船技藝精湛,單手搖櫓,不發出一點水聲的同時,還緊貼礁石,又沒有半點磕碰。
竟讓那人貼著白清藏身的礁石駛過,都沒發現破綻。
待那人駕船走遠后,白清才松了口氣,伸手擦了下額頭,竟有不少汗水。
白清從石縫中望去,看清那人正向東南方駛去,她頓時疑心大作。
那個方向明明是外海,海面上又沒島嶼,眼瞅就要天黑,他一條舢板貿然駛去,是想尋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