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本意,是想找到這個眼線在哪上岸。
所以才特意開船到馬耳澳,等到臨近天黑返航。
按林淺的吩咐,白清看清那眼線動向后,就要回島上復命。
而眼前這人行為反常,又讓她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一番糾結之后,白清下定決心,輕輕搖櫓,還是跟了上去。
雙方都是舢板小船,白清不敢跟船太近,只能在五六里外遠遠地墜著。
為避免被前船發現,白清干脆半蹲著搖櫓。
這種姿勢極為費力,一炷香的工夫,白清就手酸腿麻,但為了不被發現,始終咬牙堅持。
半個時辰后,她只覺得手臂重逾千鈞,雙腿針扎一般痛,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此時天色愈暗,太陽已經大半落入海面。
前船在黑暗中漸漸瞧不真切了。
白清加速搖櫓,離前船近了些。
天色愈發昏暗,太陽最后一絲余暉即將淹沒于海中。
此時再不回頭,等待海上一片漆黑,可就回不去了。
此地已不知離岸多遠,放眼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大海,他們的船都是舢板,扛不住風浪,夜里但凡起風,定是葬身大海的下場。
白清心里不免覺得害怕,但想到已跟了這么遠,就此放棄,心有不甘。
況且前船那人不是傻子,他篤定的一直向東行船,可見前方必有生路。
林淺之前舍身幫她姐弟報仇,這份情她一直記在心里,現在好不容易有報恩的機會,她哪里肯放過,于是將心里不安強壓下去,繼續緊緊跟著。
就在天色幾乎全黑之際,前船突然慢了下來,接著莫名其妙的在海上左右轉向,像是被鬼打墻了一般。
白清一開始覺得莫名其妙,仔細觀察后才發現,那人行進間頗有規律,似乎在躲避什么東西。
她頓時明白過來,這片水下有暗礁。
這暗礁生的恰到好處,讓舢板不能通過的同時,又能不露出海面。
若不是前人帶路,劃了小半輩子船的白清也會一頭撞上。
此刻她只能凝聚心神,記下那人的行進路線。
那人在海面上拐了十幾個彎后,終于駛出暗礁,將船打直,繼續朝東去了,而且船速更快,眨眼間便消失在夜色里。
白清見跟丟了人,心里焦急,可也知道過暗礁必須仔細,半點也急不得。
這些暗礁比刀子還鋒利,船只一旦撞上,就是一個口子,到時海水涌入,她斷無生還可能。
她收回船櫓,俯身從船上取出船槳,小心地朝那片暗礁區劃去。
此時海風漸起,浪比白天大了不少,白清的舢板被浪打的漂浮不定。
白清雙腿彎曲,蹲低身子,穩穩踩在舢板上,上身幾乎完全不受影響。
她目光緊盯暗礁區,剛剛那人躲暗礁的路線,她只記了七七八八,必須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好在因為海上浪大,波濤翻涌間,偶爾能將礁石露出部分,也不算完全摸石頭過河。
白清眼前一亮,借著礁石轉瞬間的顯露,劃船過去,幾個輾轉騰挪間,便過了數道礁石。
此刻又一個浪頭涌來,礁石轉瞬間便淹沒在浪下。
舢板被浪涌舉高,直朝一處水下礁石砸去。
白清心中記得礁石位置,就在舢板砸上去的一瞬,用船槳往礁石上一頂,船體回位。
只與礁石發出輕輕一聲碰撞。
“咚!”
白清頓時心提到嗓子眼,她檢查船底,好在沒漏水,這才松了一口氣。
正趕上兩道浪間的波谷,月光照耀下,嶙峋礁石顯露,白清看準時機,連連出槳,小船如海蛇般在礁石間穿梭,終于駛過礁石區。
待出來之后,白清才發覺渾身都被汗打透,心臟咚咚跳個不停,手腳也不住發軟。
她過這片暗礁,前后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但卻是險之又險,但凡運氣差上半點,此刻都是葬身魚腹的下場,此刻脫險,不由感到后怕。
她先前跟蹤的那人,駕船過這片暗礁,如同回家一般閑庭信步,看來對此地極為熟悉。
想來這定是敵人老巢無疑了。
想到此處白清又覺振奮,反正現在人已跟丟了,她準備歇息片刻再走。
說來也怪,剛剛還暗流洶涌的海面,此刻也平靜了下來。
白清朝身后看去,詫異的發現,身后海面依舊波浪翻涌,而暗礁后波浪就小了很多。
她看了片刻,漸漸瞧出門道,想來是那邊暗礁下整體地勢都高,就如一片海底的高原,將浪涌擋在外面,形成一道天然的防波堤。
如此說來,此地就更可能是李魁奇老巢了。
白清打起精神,拿出船槳緩緩向漆黑劃去。
在海上劃了不知多久,白清汗水已干,濕透的衣物緊貼身上,分外冰冷,連帶劃船動作都有些僵硬。
因不知道還有沒有暗礁,她不敢用船櫓,更不敢劃的太快,只能一點點慢慢往前拱。
四周一團漆黑,只能看清幾步遠,船底不時有輕微撞擊傳來,不知是礁石還是海魚,風聲、海浪聲遠遠傳來,如深海巨獸嗚咽。
普通人獨自身處此間,別說堅持劃槳,就是不尿褲子都算勇敢的了。
白清常年下海采珠,對此情景已經見得慣了,也還是肌肉緊繃,手腳冰涼。
這時她右側,一處微弱燈光亮起。
白清朝右看去,只見那光點極微弱,幾乎無法看清,但一閃一閃,似乎在引人過去。
她聽疍民老人講過,深海之中有種大魚,頭上長有一盞船燈,每到漆黑夜里,就會游到海面,用光亮引船只過去,待看見怪物的猙獰面孔時,就來不及了,大魚會把人連人帶船吞下,帶到深海,永遠不會再浮上來。
白清小時候,她娘老拿這故事嚇唬她和弟弟,告誡他們不許夜間行船。
現下,故事里的船燈就在眼前,白清呼吸都凝滯,踟躕許久,她把心一橫,朝那光點駛去。
離那光點越近,光芒越亮。
而且漸漸四散開來,散布在海面上。
離得更近些,還能聽到女子刺耳尖叫和男子的調笑聲。
這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讓人聽不真切,又令人頭皮發毛。
借著夜色掩護,白清劃近了十余丈,終于遠遠的看清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