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兵刃碰撞聲、垂死者的哀嚎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地下密室,將之前的沉寂與收獲的喜悅撕得粉碎。火光搖曳,映照出洞口處蜂擁而入的黑影,他們身著與昨夜襲擊聽雪堂的刺客相似的夜行衣,眼神麻木而兇狠,手中兵刃閃爍著淬毒的幽藍寒光,攻勢如潮水般涌來,顯然是要將他們?nèi)繙缈谟诖耍?
“保護殿下!保護證據(jù)!”顧昀嘶聲怒吼,長刀揮舞如匹練,瞬間將兩名沖在最前的刺客劈翻在地。玄甲衛(wèi)們反應(yīng)極快,立刻結(jié)成一個半圓陣型,將蕭景玄、沈青瀾以及那幾箱至關(guān)重要的證據(jù)護在身后,與沖入的刺客激烈絞殺在一起。
狹窄的洞口限制了刺客一次性涌入的人數(shù),但也讓玄甲衛(wèi)無法完全展開陣型。雙方在這方寸之地血腥搏殺,每一瞬間都有鮮血飛濺,生命消逝。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地下密室的霉味,令人作嘔。
蕭景玄將沈青瀾牢牢護在身后,手中長劍如游龍驚鳳,劍光閃爍間,必有一名刺客濺血倒地。他的劍法并非戰(zhàn)場上大開大闔的招式,而是凌厲精準,直取要害,帶著一種冰冷的效率,與他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判若兩人。每一次揮劍,都帶著決絕的殺意。
沈青瀾背靠著冰冷的箱籠,手中緊握著那柄蕭景玄贈予的匕首,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她不會武藝,在這種層面的廝殺中,她能做的極其有限,貿(mào)然上前只會成為累贅。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戰(zhàn)局。
刺客人數(shù)眾多,且個個悍不畏死,玄甲衛(wèi)雖然精銳,但在對方不顧傷亡的猛攻下,陣線正在被緩慢壓縮,已有幾人負傷,情況岌岌可危。
“殿下,他們?nèi)颂嗔耍∵@樣下去不是辦法!”顧昀格開一柄淬毒短矛,肩頭被劃開一道血口,急聲喝道。
蕭景玄眼神冰冷,一劍刺穿一名試圖從側(cè)面偷襲的刺客咽喉,低喝道:“不能退!證據(jù)必須帶走!”他目光掃過密室四周,除了進來的洞口,似乎并無其他出路。這是一處絕地!
沈青瀾忽然蹲下身,不顧地上污穢,用手快速拂開靠近墻角地面的浮土和雜物。她記得剛才尋找暗記時,似乎瞥見這附近的地面有些異樣。
“青瀾?”蕭景玄注意到她的動作。
“這里!”沈青瀾低呼一聲,手指觸碰到一塊與周圍青石板略有不同、邊緣似乎有縫隙的石板!“這下面可能有通道!”梅知行心思縝密,既然留下線索,未必不會留下逃生之路!
蕭景玄眼中精光一閃,毫不猶豫:“顧昀,帶兩個人過來,撬開它!其他人,頂住!”
顧昀立刻帶兩名力士脫離戰(zhàn)圈,撲到沈青瀾所指的位置。一名玄甲衛(wèi)揮刀用刀柄猛擊那塊石板邊緣,另一人則用匕首插入縫隙奮力撬動。
“咔嚓!”一聲脆響,石板被撬開一道縫隙,一股更陰冷、帶著水汽的風從下方涌上!
“有路!”顧昀大喜。
然而,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刺客的注意,立刻有數(shù)人猛撲過來,試圖阻止他們打開通道。
“攔住他們!”蕭景玄厲聲下令,劍勢更急,親自擋在沈青瀾和顧昀等人身前,劍光織成一片死亡之網(wǎng),硬生生將撲來的刺客逼退,但他手臂也被劃傷,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沈青瀾看得心驚肉跳,卻強自鎮(zhèn)定,幫忙將撬開的石板完全挪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下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隱約能聽到水流聲。
“殿下,路通了!但下面情況不明!”顧昀急報。
蕭景玄當機立斷:“顧昀,你帶兩人,護送青瀾和兩箱最緊要的賬冊先走!其他人隨我斷后!”
“殿下!”顧昀和沈青瀾幾乎同時出聲。
“執(zhí)行命令!”蕭景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手中長劍挽起一道劍花,將一名試圖沖過來的刺客喉管割斷,鮮血噴濺在他臉上,更添幾分修羅般的戾氣,“快走!”
沈青瀾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她深深看了蕭景玄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緒——擔憂、信任、以及決絕。她迅速抱起一箱標注著“漕運”字樣的賬冊,對顧昀道:“走!”
顧昀一咬牙,點了兩名傷勢較輕的玄甲衛(wèi),抱起另一箱“西山礦脈”的賬冊,率先鉆入地下洞口。沈青瀾緊隨其后。
洞口狹窄且陡峭,幾乎是垂直向下,只能依靠手臂和身體摩擦著濕滑的巖壁緩緩下滑。冰冷的地下水汽撲面而來,下方漆黑一片,唯有隱約的水流聲指引方向。
下滑了約莫兩三丈,腳下終于觸到實地。顧昀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四周。這里是一條狹窄的地下暗河河道,河水僅沒過腳踝,但冰冷刺骨。河道一側(cè)有可供人彎腰通行的狹窄石岸。
“沈姑娘,跟緊!”顧昀低聲道,一手持火折子,一手握刀,警惕地在前方探路。兩名玄甲衛(wèi)斷后。
沈青瀾抱著沉重的箱籠,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冰冷的河水浸濕了她的鞋襪裙擺,寒意直透骨髓。她忍不住回頭望去,上方密室傳來的廝殺聲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唯有那跳躍的火光和人影晃動,顯示著戰(zhàn)斗的慘烈。
蕭景玄……他一定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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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內(nèi),戰(zhàn)況已至白熱化。
送走沈青瀾和部分證據(jù)后,蕭景玄心中稍定,但壓力驟增。留下的玄甲衛(wèi)算上他自己僅剩七人,且人人帶傷,而刺客依舊源源不斷地從洞口涌入。
“結(jié)圓陣!死守!”蕭景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剩余的玄甲衛(wèi)背靠背結(jié)成緊密的防御陣型,如同磐石般抵擋著刺客一波波的沖擊。
尸體在雙方之間堆積,鮮血染紅了整個密室地面,滑膩不堪。蕭景玄玄色的衣袍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他呼吸略顯急促,握劍的手依舊穩(wěn)定,但虎口已被震裂,鮮血順著劍柄流淌。
一名刺客頭目模樣的黑衣人,目光陰鷙地盯著蕭景玄,顯然看出了他是核心,揮刀直撲而來,刀勢狠辣,直取蕭景玄脖頸!
蕭景玄舉劍相迎,“鐺!”一聲巨響,火花四濺。兩人刀來劍往,瞬間過了十余招。這刺客頭目武功顯然高出旁人一籌,力道沉猛,招式刁鉆。
激斗中,蕭景玄瞥見另一名刺客正悄然繞向后方,試圖去搶奪或毀掉剩余的那幾箱證據(jù)!他心中一急,劍勢不免出現(xiàn)一絲凝滯。
就是這瞬間的破綻!刺客頭目眼中兇光爆射,刀鋒一轉(zhuǎn),舍棄了蕭景玄的咽喉,反而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撩向他的手腕!這一刀若是撩實,蕭景玄持劍的右手必然不保!
千鈞一發(fā)之際!
“咻——!”
一支弩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從密室入口方向射來!速度快得驚人,精準無比地射穿了那名試圖搶奪證據(jù)的刺客后心!
那刺客動作一僵,撲倒在地。
緊接著,更多的弩箭如同疾風驟雨般射入密室,目標明確,直指那些黑衣刺客!箭矢力道強勁,瞬間就有七八名刺客中箭倒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蕭景玄趁刺客頭目分神之際,劍勢暴漲,一劍刺入其胸口!那刺客頭目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透胸而過的劍鋒,眼中生機迅速消散。
密室入口處,火光驟然亮起,一群身著禁軍服飾、手持強弩的士兵涌入,為首一人,赫然是皇帝身邊的心腹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秦岳!
“奉陛下旨意,緝拿叛逆!放下兵器者,可免一死!”秦岳聲如洪鐘,目光如電般掃過全場。
殘余的刺客見大勢已去,又見是皇帝親衛(wèi),頓時士氣崩潰,大部分丟下兵器跪地求饒,少數(shù)負隅頑抗者,瞬間被強弩射成了刺猬。
戰(zhàn)斗,在禁軍介入后,迅速平息。
蕭景玄以劍拄地,微微喘息,看著滿地的狼藉和鮮血,又看向面無表情的秦岳,心中念頭飛轉(zhuǎn)。父皇的人……來得如此“及時”?
秦岳走上前,對蕭景玄抱拳一禮,語氣公事公辦:“靖王殿下受驚了。陛下聽聞上陽苑再生事端,特命末將率禁軍前來護衛(wèi)殿下,并協(xié)助查案。”他的目光掃過那幾箱證據(jù),“這些是……?”
蕭景玄壓下心中疑慮,平靜道:“是本王在此處發(fā)現(xiàn)的,與王璟等人罪證相關(guān)的關(guān)鍵賬冊信件。有勞秦統(tǒng)領(lǐng)護送回京,呈交父皇御覽。”
秦岳點了點頭:“末將遵命。”隨即下令禁軍士兵清理現(xiàn)場,收繳證據(jù),押解俘虜。
蕭景玄看著禁軍將一個個箱子抬出去,心中并無多少喜悅。父皇的插手,讓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這究竟是保護,是監(jiān)督,還是……摘取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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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沈青瀾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光。
“快到出口了!”顧昀精神一振。
幾人加快腳步,光線越來越亮,水聲也愈發(fā)清晰。出口處被茂密的枯藤雜草覆蓋,撥開之后,清新的冷空氣涌入,令人精神一爽。
外面已是黎明時分,天色灰蒙。他們竟已走出了上陽苑的范圍,身處京郊一處荒僻的山澗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立刻回城,與殿下匯合!”顧昀辨別了一下方向,沉聲道。
沈青瀾點了點頭,她懷中的箱籠無比沉重,雙臂早已酸麻,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有了這些證據(jù),沈家的冤屈,終于看到了洗清的曙光。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山澗時,側(cè)前方的一片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以及一聲尖銳的呼哨!
數(shù)十名蒙面騎士,如同鬼魅般從林中沖出,將他們團團圍住!這些騎士裝備精良,馬術(shù)嫻熟,眼神冷酷,與密室中的刺客如出一轍,顯然是同一批人,或者,是來接應(yīng)的后手!
顧昀和兩名玄甲衛(wèi)瞬間將沈青瀾和證據(jù)護在中央,臉色凝重到了極點。經(jīng)過連番血戰(zhàn),他們?nèi)嗽缫咽菑婂笾鎸?shù)十名精銳騎兵,幾乎沒有勝算。
“沈姑娘,”顧昀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決絕,“待會兒我們拼死打開一個缺口,你帶著箱子,騎上我的馬,往京城方向跑!不要回頭!”
沈青瀾看著眼前絕境,心臟緊縮,但越是危急,她反而越發(fā)冷靜。她目光掃過那些騎兵,忽然落在為首一名騎士的馬鞍旁,那里掛著一枚不太起眼的玉墜,樣式奇特,她似乎在某個地方見過……
是丁!在齊王府!當年她隨父親參加宮宴,曾遠遠見過齊王蕭景琰佩戴過一枚類似的玉墜!雖然細微處略有不同,但風格材質(zhì)極為相似!
是齊王!果然是他!
就在這時,那名為首的騎士緩緩抬起手,做出了一個準備進攻的手勢。
千鈞一發(fā)!
“嗚——嗚——嗚——”
低沉而威嚴的號角聲,突然從遠處的官道上響起!緊接著,是如同雷鳴般的馬蹄聲!一面玄色大旗在晨曦中迎風展開,上面赫然繡著一個巨大的“靖”字!
是靖王府的玄甲衛(wèi)主力!他們終于趕到了!
圍住沈青瀾等人的蒙面騎士們頓時一陣騷動,為首之人當機立斷,狠狠一揮手:“撤!”
數(shù)十騎毫不戀戰(zhàn),如同來時一般迅捷,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迅速沒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見。
顧昀等人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幾乎虛脫。
很快,大批玄甲鐵騎奔騰而至,為首一名將領(lǐng)飛身下馬,單膝跪地:“末將救駕來遲,請沈姑娘、顧大人恕罪!”
沈青瀾搖了搖頭,將懷中的箱籠小心翼翼放下,目光望向京城方向,輕聲道:“不,你們來得正好。”
她知道,真正的風暴,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手中的證據(jù),指向的不僅僅是王黨的覆滅,更可能牽扯出齊王,甚至更深層的隱秘。而蕭景玄在密室中經(jīng)歷的一切,以及皇帝恰到好處的“插手”,都預(yù)示著接下來的朝堂,將迎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巨變。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