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街差不多逛了個遍,能讓阿染真正駐足細(xì)看的,始終還是之前那把斷刀。
其余攤位上的物件,他大多只是匆匆掃過便挪開視線,總覺得缺了點能讓他心頭一動的東西。
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在一個擺著各式修行書籍的小攤前停了下來。
攤位鋪著塊褪色的藍(lán)布,上面堆著幾十本泛黃的線裝書,封面大多磨得看不清字跡,邊角卷得像曬干的荷葉。
攤主是個年近七旬的老者,頭發(fā)白得像秋霜,臉上皺紋深如溝壑,正佝僂著背坐在小馬扎上閉目養(yǎng)神,仿佛周遭的喧鬧都與他無關(guān)。
阿染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本沒抱多少期待,可翻到第三頁時,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這本書看著平平無奇,紙頁脆得像一碰就碎,可里面的內(nèi)容,竟是一門專修火系能量的技巧。
算不上秘技——他心里清楚,這種地方要是能撞見真正的秘技,那才是奇事。
但書中記載的吐納法和控火訣,卻讓阿染來了興致,目光也變得格外堅定。
“一火為凡,引火入體;二火煅身,淬煉經(jīng)脈;三火化精鐵,凝火為鋒;四火煅器,剛?cè)岵?jì)……”后面顯然還有下文,只是不知為何,寫到第四火便沒了續(xù)篇,紙頁也殘缺不全,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去了一半。
再往后翻一頁,只剩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若無鴻鵠之志,豈敢有僭越之心!”
阿染眉頭微蹙,面露疑惑。這行字來得突兀,像是寫書人一時興起的感嘆,可細(xì)細(xì)品味,又仿佛藏著什么沒說透的深意,讓人捉摸不透。
身后的王嬌嬌和趙罡湊過來看了兩眼,只覺得這書字跡潦草,紙頁破舊不堪,怎么看都像糊弄人的玩意兒。
但見阿染看得入神,眼神發(fā)亮,倒像是真的對這書上了心。
“要買就買,不買趕緊走,別擋著我做生意。”攤主老者忽然睜開眼,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擦過木頭,帶著幾分不耐煩,顯然對阿染這翻來覆去的舉動有些抵觸。
聞言,趙罡剛準(zhǔn)備拉著阿染離開——他才懶得跟這態(tài)度惡劣的老頭費口舌,就憑這書的品相,黑市上遍地都是,大可去下一個攤挑本更整齊的。
“老爺爺,我手上這本,多少錢?”阿染卻開口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老者并不普通,那雙渾濁的眼睛里,藏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仿佛什么都瞞不過他。
“別人來買,我都收8888,”老者慢悠悠地說,眼皮抬了抬,掃了阿染一眼,又故意撇了一眼趙罡和王嬌嬌,像是在說他們不懂事,“看你小子還算禮貌,888就免了,給88得了。”
聽到這話,阿染笑著點了點頭,當(dāng)即從包里摸出一張百元大鈔遞了過去。
老者接過錢,捏在手里捻了捻,確認(rèn)是真鈔后,便重新坐回小馬扎上,閉上眼睛,臉色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再沒其他動作,既沒找零,也沒說一句話,仿佛剛才的交易從未發(fā)生。
阿染愣了愣,也沒多說什么,把書小心翼翼地揣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就想走。
王嬌嬌卻一把攔住他,清了清嗓子,臉色沉了下來。
她實在看不下去,語氣帶著幾分怒氣:“你這老頭,不是說88嗎?收了一百就裝聾作啞?是動不了了,還是釘在這兒了?少找十二塊錢是小事,可你這作風(fēng)也太不像話了!當(dāng)我們好欺負(fù)不成?”
王嬌嬌不顧形象,對著老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shù)落,聲音又脆又響,像串鞭炮在人群里炸開,一時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路人紛紛停下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駐足觀望,交頭接耳,卻沒人敢靠近——黑市里的糾紛,誰都知道少摻和為妙,免得引火燒身。
趙罡也有些驚訝,這王嬌嬌平日里雖活潑,卻也算得體乖巧,此刻卻活脫脫像只炸了毛的貓,潑辣得讓人咋舌。
其實王嬌嬌根本不在乎那十二塊錢,這點小錢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她只是看不慣這老頭的做派,擺明了欺負(fù)阿染年輕,故意欺負(fù)人家阿染。
若是讓這老頭得逞了,以后阿染指不定要被多少這樣的人糊弄,她必須得給阿染討個公道,讓這老頭知道不是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那攤主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臉上滿是無奈——不就少找十二塊錢嘛,這一頓臭罵下來,連他這把老骨頭都快被罵散架了,輩分都從“老子”硬生生被罵成了“小子”。
他蹲在桌子底下,兩只手捂著耳朵,嘴里小聲念叨著:“這哪來的惡婆娘,嘴這么毒,簡直比我屋里頭那母老虎還兇啊…………”
王嬌嬌一口氣罵完,喘了口氣,那攤主早已縮在一旁瑟瑟發(fā)抖,頭都快埋進(jìn)懷里了。
趁著王嬌嬌換氣的間隙,他急忙從攤位底下摸出一本青皮小冊子,扔給阿染,嘴里連連求饒:“我這沒零錢找!這本書送你了,權(quán)當(dāng)?shù)仲~!快把這姑奶奶拽走吧,我怕了還不行嗎!再罵下去,我這把老骨頭都得散架咯!”
顯然,他是真的被王嬌嬌的氣勢嚇住了,連聲音都帶著顫音。
阿染接住那本青皮書,無奈地笑了笑,轉(zhuǎn)頭低聲勸了勸還在氣頭上的王嬌嬌:“嬌嬌姐,算了,他都送我們一本書了,別跟老人家計較了,咱們還有事呢。”
這時,兩側(cè)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路人,因為怕惹禍上身,都很自覺地站在二十米開外,伸長脖子張望,像一群伸長了脖子的鵝。
聽到阿染的勸說,王嬌嬌這才兩手叉腰,狠狠瞪了那老頭一眼,算是稍稍松了口氣,嘴里還嘟囔著:“便宜你了!”
在趙罡的打圓場下,三人這才擠出人群,走出了被圍觀的地方。
看著王嬌嬌走遠(yuǎn),那攤主老頭這才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著三人遠(yuǎn)去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語道:“老子活了幾百年,哪受過這罪!現(xiàn)在的婆娘是真的太可怕了……”語氣里明顯還有些后怕,手都在微微發(fā)抖,顯然是被王嬌嬌的潑辣勁兒嚇得不輕。
剛一說完,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正前方站著一個長相俊逸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嘴角噙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眼神像鉤子似的,直勾勾地盯著王嬌嬌的背影,顯然在盤算著什么齷齪心思。
不用想,這小子必然是對剛才那潑辣的姑娘起了心思。
果不其然,那俊逸青年臉上堆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心里打著算盤:“這么霸道的姑娘,就得有個身強體壯又霸道的男人才能馴服。看她剛才護(hù)著那小子的樣子,倒是挺帶勁……馴服起來肯定更有意思。”
想著,他不禁挺了挺胸膛,得意地打量了自己一眼——那身強體壯、又霸道的,自然只有他。
剛才王嬌嬌發(fā)怒時,白色旗袍下勾勒出的纖細(xì)曲線,露在開衩處的白皙小腿,都讓他看得心頭火熱,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眼神里多了幾分貪婪。
想到這,他打定主意,這女人,他要定了。
攤主老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無奈地?fù)u了搖頭,惋惜道:“本是個好苗子,可惜心思不正,盡想些歪門邪念。要真栽了跟頭,廢了還挺可惜。只是,不讓你吃點苦頭,又怎能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怎能成長為一世驚才?”
話音落下,他的身體忽然化作一陣白煙,裊裊升起,像被風(fēng)吹散似的,消散在空氣中。
連同他那鋪著藍(lán)布的小攤,以及上面的幾十本書,也一并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只留下原地一塊光禿禿的地面,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透著幾分詭異。
當(dāng)阿染三人再次經(jīng)過之前停留的那處兵器攤時,阿染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攤位角落——他想看看那攤主到底是什么反應(yīng)。
按他的猜測,要是這攤主真識貨,知道斷刀的價值,剛才自己轉(zhuǎn)身離開時,必然不會輕易放手;可要是他只當(dāng)那是塊廢鐵,此刻見自己回來,多半會挽留。
攤主果然看見了他們,只是他眼神閃爍了一下,抿著嘴沒說話,手不自覺地摩挲著攤位上的一把彎刀,像是在糾結(jié)什么。
大概是既想多賺點錢,又拉不下臉主動開口,那股子愛財?shù)木髣庞稚蟻砹恕?
走在阿染身后的王嬌嬌卻忽然停下腳步,看著那把斷刀,語氣干脆:“五千是吧?這刀我要了。”
她正準(zhǔn)備掏錢,那絡(luò)腮胡攤主卻像是吃定了她似的,忽然改口,臉上還洋溢著得意的笑,像是撿了個大便宜:“不行,現(xiàn)在得一萬五。”
聞言,阿染和趙罡同時停下腳步,對視一眼,才明白王嬌嬌是想幫阿染買下那斷刀,心里都有些意外。
王嬌嬌本就因為剛才買書的事憋著氣,此刻聽到攤主坐地起價,心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像只炸毛的獅子:“你耍我玩呢?剛才還說五千,轉(zhuǎn)頭就翻三倍?當(dāng)我好欺負(fù)是不是!真當(dāng)老娘脾氣好嗎?”
緊接著,她對著攤主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從他祖宗十八代到家里小輩,連帶著他這破攤位、攤上的破兵器都數(shù)落了一遍,罵得是酣暢淋漓,唾沫星子橫飛,聽得周圍人都暗暗咋舌。
之前那群看熱鬧的人,不知何時又圍了過來,依舊默契地站在二十米開外,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眼神里滿是看好戲的興奮,像一群等著看戲的麻雀。
那個俊逸青年也湊了過來,剛好聽見身邊人嘀咕,說這攤主坐地起價,故意為難那個穿旗袍的姑娘。
他頓時心頭一震,看向王嬌嬌的背影時,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xì)確認(rèn)了一下——這身段,這穿著,確實有些熟悉。
可他印象中那個相似的人,向來是溫文爾雅,說話輕聲細(xì)語,從不曾像這樣爆粗口,甚至連大聲說話都少有。
“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吧……”他暗自嘀咕,心里卻有些拿不準(zhǔn)。
可當(dāng)聽到攤主還在那里恬不知恥地嚷嚷:“一萬五,愛買不買,不買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少一分都不行!”時,俊逸青年頓時怒從心頭起,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二話不說就沖了過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這么欺負(fù)人!”他心里憋著一股勁,覺得這是個英雄救美的好機(jī)會,“這不是明擺著欺負(fù)人家姑娘家嗎?我要是不出手,還算個男人?”
他幾步?jīng)_到攤位前,一把拎起攤主的衣領(lǐng),將人拽得離地半尺,掄起拳頭就打了下去,“嘭嘭”兩聲悶響,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攤主臉上,力道又快又狠。
“讓你欺負(fù)人!讓你坐地起價!讓你狂!讓你傲!”他一邊打,一邊念叨著,像是在給自己鼓勁,拳頭像雨點似的落在攤主臉上,下手毫不留情。
攤主被這突如其來的拳頭打懵了,第一拳就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瞬間涌了出來,糊了一臉,甚至都忘了求饒。
不過片刻功夫,他的臉就被打得紅里透紫,紫里透著青,腫得像個發(fā)面饅頭,連親媽來了都認(rèn)不出。
打了十幾拳,俊逸青年才覺得手有些酸,甩了甩拳頭,一臉解氣地收了手,將攤主像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塵,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女子,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想等著對方投來感激的目光,最好再對他以身相許。
可當(dāng)對上王嬌嬌轉(zhuǎn)過來的眼神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恐怖,瞳孔驟然收縮,神情都為之一振,嘴角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甚至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對于這人的貿(mào)然出手,王嬌嬌顯然也有些驚訝,她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對方,眼神里沒有絲毫感激,反而帶著幾分警惕和審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阿染和趙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看著文質(zhì)彬彬的青年,下手竟然這么狠,說打就打,一點不含糊。
周圍的人也被這變故驚呆了,議論聲戛然而止,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有人認(rèn)出了那俊逸青年腰間的玉佩——那是城里某個大家族的標(biāo)志,臉色微變,悄悄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波及——這青年的背景顯然不簡單,根本沒人敢上前插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能眼睜睜看著。
趙罡眉頭緊鎖,拉了拉阿染的胳膊,壓低聲音沉聲道:“情況不對,這小子來頭不小。”
阿染點點頭,目光在那俊逸青年和王嬌嬌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攤主,心里忽然覺得,這黑市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