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柳安的話,楚年眉頭微挑。
他的動作停滯下來,那雙幽深的眼眸里,不起波瀾,只是淡淡地,甚至帶著一絲玩味地,落在了身前這個大膽的女人身上。
這兩個女子,倒是懂得順勢而為。
她們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是她們在這吃人的宗門內,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所以,便打算用盡一切辦法,將這根浮木,緊緊抱住了。
這也說得通。
那名金丹大能的陰影,是一座壓在她們心頭的大山。
隨時都可能將她們碾得粉身碎骨。
起碼,躲在這執法門,她們能獲得片刻的喘息。
而自己,就是她們能喘息的唯一憑仗。
楚年的目光從柳安灼熱的眼眸上移開,落在了她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上。
那只手,因為緊張,指節微微發白,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知的顫抖。
“你且說說看吧。”
楚年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若是你有足夠的價值,老夫,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是一句審判,也是一句恩賜。
價值。
在這魔門之中,這是決定一切的唯一標準。
對女修,他的需求是長期的,永無止境的。
他的偽圣體,便是一個無底的黑洞,需要源源不斷的陰氣來填補,來推動他朝著更高的境界攀登。
若是柳安真有什么好辦法,那倒是能省卻他一樁天大的麻煩事兒。
柳安聞言,那張因為沐浴而紅潤的俏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層狂喜的光澤。
那是一種在絕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
她連連說道:“大人,您身懷精純陽氣,體魄之強盛,遠超同階修士,這本身……本就是諸多女修夢寐以求的機緣!”
她的語速有些快,帶著一絲急切,生怕楚年失去耐心。
“只需要我們暗中成立一個組織,再許諾些許的好處,便可打動不少元陰尚在的女修前來。畢竟,光是與您合修,承受您陽氣的洗練,對她們而言,就已經獲益匪淺了”
楚年聽著,面無表情,只是點了點頭。
不置可否。
這法子,他自然也是想過的。
但這法子,太過理想化,根本不好實施。
葬仙宗是什么地方?
此地乃是魔門!
門內弟子,一個個都謹慎到了骨子里,每個人都藏著掖著,生怕自己的底牌被他人窺探了去。
只靠他一張嘴,幾句空口白話,可不好忽悠來那么多的女修。
更何況,他平日里,根本沒有渠道去接觸那么多的女修。
要是為此事大肆宣傳,恐怕不等女修找上門來,倒是先惹得其他人覬覦敵視。
楚年的視線,重新變得冰冷。
他看著柳安,如同在看一件器物。
他將自己的擔憂,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了出來。
最后,他做出總結:
“你的想法,并不值錢。”
聞言,柳安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血色全無,變得一片煞白。
連帶著她身后,一直緊張觀望著的妹妹柳寧,身體也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不值錢。
這三個字,近乎將她們擊潰。
柳安抓著楚年手臂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些,但緊跟著,幾乎只過了一瞬,她眸中,卻又是泛起了一絲絲光澤。
不服。
一股強烈的不服氣,從心底最深處涌了上來,壓過了那股冰冷的恐懼。
她的黛眉瞬間蹙緊,腦海中念頭瘋狂轉動,搜尋著一切能夠說服眼前這個男人的理由。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楚大人!”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眸微亮。
“您可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們姐妹,能在這種環境下固守元陰如此之久,并非是全無緣由的!我們身邊認識的女修,自然……大多也是如此!”
這句話,讓楚年那準備抽回的手臂,微微一頓。
柳安的眸光,在這一刻,迸發出驚人的明亮。
那是智慧與求生欲交織出的光芒。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語速飛快,邏輯卻無比清晰。
“她們的熟識之人,大概率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圈子!一個在魔門之中,依舊心存幻想,想要保留一份純凈,或者說……想要將自己賣出一個更高價碼的圈子!”
柳安的聲音里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我二人,可以先勸說身邊的伙伴,讓她們前來,與楚大人您合修!”
“我們可以用親身經歷告訴她們,與您合修,非但不會被粗暴采補,反而能得到陽氣滋養,修為精進!這是天大的好處!”
“不過……”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試探與不安。
“可能……需要一些資源來誘惑她們。畢竟,口說無憑,總要讓她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肯邁出第一步。”
柳安說罷,便死死盯著楚年的臉,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知道楚年是何想法。
更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酷無情的男人,會不會舍得拿出資源,去投資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聽到柳安的話。
楚年的腳步,徹底頓住了。
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有一抹驚喜,正在悄然亮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從前,還真的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
即便是魔修,也是如此。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再兇殘的豺狼,也會有自己的同類與族群。
柳安、柳寧,這兩個看似柔弱的女修,或許真的能成為一張大網的起點。
一張……以她們的人際關系為脈絡,以資源和力量為誘餌,不斷延伸出去,為自己源源不斷拉攏來“爐鼎”的貿易網。
這個想法,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讓楚年體內的血液,都隱隱有些燥熱。
這比他自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去一個個尋找,效率要高出千倍,萬倍!
而且,更加隱蔽,更加安全!
念及此處,楚年那一直緊繃的嘴角,終于向上牽動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來了興致。
他緩緩扭頭,目光在柳安、柳寧二人寫滿了緊張與期盼的臉上掃過。
“你們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
但柳安和柳寧卻敏銳地聽出,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消融了一絲。
有門!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依你們看,需要多少資源,能將此事辦起來?”
楚年問道,語氣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評估一筆投資的回報率。
這個問題,瞬間讓剛剛松了口氣的柳安、柳寧微微皺眉。
她們犯了難。
要多了,怕楚年覺得她們獅子大開口,直接否決。
要少了,又怕沒有足夠的吸引力,說不動那些眼高于頂的“姐妹”。
柳安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
“此事,我們可能需要與那些姐妹們一一商議……”
她不敢給出一個確切的數字,只是給出了一個方向。
“當然,我們自然會爭取,以最低的資源,讓她們心甘情愿來與大人您合修……”
她們心中清楚,楚年乃是大人物,更是身懷那等逆天靈體,尋常貨色,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所以,這場交易,對于那些被拉攏來的女修而言,注定是一次性的買賣。
想要從楚年這等存在身上,占到更多、更持續的便宜,無異于癡人說夢。
正是因為看得透徹,她們才敢斷定,那些姐妹一旦動心,恐怕都會選擇獅子大開口。
畢竟,她們付出的,可是苦守多年的元陰。
這樁買賣,若是價碼不夠,誰又愿意?
這些,都是橫亙在眼前的實際問題。柳安與柳寧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眸中的凝重,此事,只有真正開始去辦,才能針對性地一一化解。
楚年將二人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指節輕輕敲擊著石壁,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點點頭,聲音聽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你們便放手去做。”
“若是當真能做成,老夫不會虧待你們。”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
“具體價碼,你們不必與我分說,去與劉易商量。”
“此事,由他全權負責。”
對劉易,他用得還算順手。此人是執法門弟子,對自己也算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揣摩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能付出的底線在何處。
由他出面,最是合適不過。
“是,是大人!”
柳安、柳寧兩姐妹聞言,幾乎是瞬間,那緊繃的神經徹底松弛下來,一股狂喜的暖流涌遍全身。
她們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胸口起伏不定,連連對視,已然激動得難以自持。
這,就是她們想要的!
一句“由他全權負責”,便將她們二人徹底從單純的“爐鼎”身份,拔高到了“為大人辦事”的層次。
有了這層關系在,她們與楚年之間的關聯,就再也不是飄忽不定的露水情緣,而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
商量完這一切,楚年便沒有再多言半句。
他轉身,步伐沉穩,徑直出了這間密室。
石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那兩個因為得到了新身份而亢奮不已,正低聲商討著全面計劃的女人。
活脫脫兩個準備大展拳腳的皮條客。
楚年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他不在意這些。
只要能換來足夠的女修,換來他修為的飛速精進,無論是什么方式,都值得一試。
魔道修行,本就是不擇手段。
只不過,此事若是能成,便意味著,自己需要大量的靈石去交易!
光是憑自己手上幾千塊靈石,是遠遠不夠的。
還萬物樓的債,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等老夫當上總堂主,賺錢門路便多了……”
楚年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同時,也是更為期待了。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自己只需要占據總堂主之位,未來,必然是一片坦途。
門前。
“大人,都結束了?”
密室外的甬道里,光線昏暗,劉易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楚年那張年輕卻威嚴的面龐在陰影中浮現,他連忙躬身上前,姿態放得極低,語氣里滿是恭敬。
對楚年,他愈發敬畏。
連稱呼,都徹底換成了“大人”,每一個字都透著謹小慎微。
楚年腳步未停,一邊走,一邊將剛剛密室里的盤算,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劉易。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甬道里回蕩,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此事,你來主導。”
劉易的呼吸猛地一滯,緊接著,一股巨大的狂喜沖上心頭,讓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加速。
他強行壓下臉上的表情,只是雙目之中,迸射出難以掩飾的精光。
“屬下明白!”
他斬釘截鐵地應道,腰彎得更深了。
這不僅僅是一個任務,更是楚年對他更為器重與信任的表現!
交代清楚后,楚年話鋒陡然一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落在劉易身上。
“泠月那邊,如何了?”
聽到這個名字,劉易頓時神情一變。
他猛地拍了拍胸脯,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得意與殘忍的神色,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一條等待主人夸獎的惡犬。
他當即開口,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那女修的骨頭倒是比屬下預料的要硬上不少,起初,她是半個字兒都不愿意聽我說的。”
“不過……”
劉易嘿然一笑,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森白。
“在屬下百般恐嚇、勸告下,她,已經徹底臣服了。”
他刻意加重了“臣服”二字的讀音,眼神中透著一股掌控他人心志的快感。
“大人,您現在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屬下敢保證,她定是不敢再有絲毫的怨言,只會老老實實做您的奴仆。”
劉易的話音里,毫不掩飾地透露著一股殘忍勁兒。
楚年清楚,那所謂的“百般恐嚇、勸告”,恐怕絕不會是什么仁慈的手段。
但,那又如何?
泠月這個女修,是來刺殺自己的。
自己留她一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一個失敗的刺客,就該有作為階下囚的覺悟。
楚年面無表情,沒有再遲疑,只是淡淡道:“你去做事吧,筑基女修之事,多上上心。”
劉易當即重重點頭,胸膛挺得筆直。
“是,大人!”
“您放心吧!屬下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帖!”
楚年點頭。
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個劉易,這把刀,自己用得還算順手。
他就此轉身,身影很快便沒入了甬道的更深處,只留下冰冷的腳步聲在回響。
……
步履飛快。
楚年穿行在葬仙宗山頭之間,晚風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讓他過熱的頭腦徹底冷靜下來。
這些日子,泠月那個女人,被他關在住處,算算時間,已經足足一個月了。
一個心高氣傲、難得一見的冰靈體,被剝奪了自由,日夜囚禁于方寸之地,不知道那身傲骨,被磨掉了幾分。
不知道她,有沒有想通。
雖說有劉易的保證,但楚年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泠月這個家伙,乃是其背后之人培養的忠犬,骨頭硬得很。
若是還沒有……
楚年眼神深處,一抹冰冷的漠然悄然浮現。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懶得再在這種不識時務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若是她依舊冥頑不靈,那便直接煉成人丹。
一個頂級的冰靈體煉制出的人丹,想必效果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他加快了腳步,想起泠月那清冷的模樣,不由心頭升起一股火熱,泠月給他帶來的感覺,遠非其他女子可比。
而且,她體內,應該積累了不少的能量,合修一番,對自己大有裨益!
……
與此同時。
萬物樓,楚年住處。
泠月一身白裙,容顏清冷,一副圣潔不可侵犯的模樣,但那俏臉卻顯得蒼白,神情落寞,好似失了精氣神一般,潔白雙瞳中,隱隱閃動著絲絲不安與惶恐。
這些日子,她,著實遭受了非人哉的待遇。
首先便是全面的囚禁,她的活動范圍,被徹底限制在楚年的一個屋子中,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張床,什么都沒有。
若只是如此,自然難不倒一個修士。
但,劉易首先便是將她手腳全部鎖住,令她難以動彈分毫,只能跪在床榻上。
在絕對意義上,限制她的自由。
到了這一步,即便是修士,也極難忍受了,肉身終有極限,而泠月的魔氣,也被徹底封印,無法恢復肉身的損耗。
只過了五日,泠月便已然承受不住了,只覺得嬌軀無比虛弱,痛苦不堪,近乎有種生不如死的沖動。
她開始哀嚎,怒罵,讓劉易直接將她殺了。
但劉易,還有更絕的招式。
他,購買來諸多暗影石,這種石頭,并不算珍貴,但卻能做到完全不透光,并且極大程度隔音。
他直接用這石頭,將那屋子的一切光亮之處,都徹底遮蔽。
如此一來。
泠月在完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還徹底喪失了對世界的感知,時間、空間,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的世界,只有黑暗,一片漆黑,沒有人的氣息,也沒有聲音。
好似,整個世界,都只有她一人存在。
這般對心理的折磨,遠非常人所能理解,在這般巨大壓力下,泠月只過了短短三日,便徹底崩潰,嚎啕大哭,那聲音,無比凄厲。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其他的招式,皆是攻心之策。
劉易,根本沒有對泠月動手,甚至沒有令她細皮嫩肉的身軀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便徹底將她徹底壓垮了。
泠月此刻。
手中,捧著一玉瓶,其內裝著一股無色無味的詭異液體,她眉宇時而閃動著滔天恨意與殺念,時而卻又滿是忌憚與茫然……
在確認她臣服之后,劉易便放寬了對她的看管,容許她在這屋子內走動。
很快,她美眸一轉,落到了石桌上的茶具上,她一步步走了過去。
……
半個時辰后。
楚年穿過萬物樓區域,遠遠看到了自己那座清幽的獨立院落。
院門緊閉,周圍布置的簡易禁制沒有絲毫被觸動的痕跡。
整個院落被打理得頗為整潔干凈,連石板路上的縫隙里都看不到一根雜草。
這都是劉易的手筆。
每一日,劉易都會前來,進行著例行的洗腦工作。
楚年腳步不停,推開院門,快步走了進去。
剛剛踏入院中。
他的腳步便微微一頓。
只見。
一道身著素白衣裙的窈窕身影,出現在前方的屋檐下。
她通體白皙,肌膚在月色下泛著一層玉質的光澤,眉眼清冷,卻不復往日的孤高,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怯意。
正是泠月。
此刻,她螓首微沉,步調放得極緩,每一步都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卑微感。
那雙曾經只會握劍的白皙玉手,肌膚薄嫩,甚至能看到皮下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
這雙手,正穩穩地捧著一個白玉茶壺,壺嘴正冒著裊裊的熱氣。
她朝著楚年,緩緩走來。
神情平靜,卻又像是暴風雨前的死寂。
她走到一旁的石桌邊,將茶壺放下,拿起一只干凈的茶杯,斟滿茶水。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響。
而后,她雙手捧著茶杯,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將茶水朝著楚年遞來。
“楚大人,您喝茶……”
泠月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意,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
楚年神情微動。
他審視著面前的女子。
泠月一身白裙纖塵不染,垂首而立,姿態恭敬到了極點,甚至帶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顫抖。
她整個人散發著幽幽的寒意,這不是功法所致,而是源于體質。
冰靈體。
這股寒氣對尋常修士而言是種侵蝕,但對楚年來說,卻只覺通體舒泰,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涼爽。
絕佳的爐鼎。
他心中暗暗贊嘆。
眼下,泠月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在他料想,即便劉易已經進行了許多的工作,但想要處理這個女人,恐怕還是要費上一番手腳。
威逼,利誘,甚至是動用某些不光彩的手段。
畢竟,她很可能是血浮屠那個家伙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忠誠度本該刻印在骨子里。
但此刻,出乎楚年的預料。泠月這般順從,這般懼怕的態度,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楚年眸光微轉,視線從她身上往下移動,落在了她掌心。
一杯茶。
正冒著裊裊的熱氣。
他邁步上前,伸手接過那杯茶,指尖傳來的溫度恰到好處。
“怎么?”
楚年的聲音很淡,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這些日子,你想通了?”
泠月低垂著螓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只余下一貫的清冷。
“我沒得選擇。”
她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我想活命。”
這句回答,沒有絲毫刻意討好,更沒有半點諂媚,語調沉沉,帶著一種被現實碾碎后的麻木。
楚年看著她,并未在意這種冷淡。
他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若是她此刻表現得熱情似火,或是巧言令色,他反而要懷疑其動機,要掂量一下這其中藏著幾分算計。
現在這樣,很好。
并且,也說得過去。
泠月如今已經失了身子,作為爐鼎,被自己占用了,她對于其背后的大能的價值,驟然降低。
再回去,即便不至于立即被處死,但想來,也絕不會有好日子過。一尊大能,怎么會容忍自己被戴了帽子?怎會容忍自己女人被他人睡了?
恐怕,等待泠月的最終下場,一定是邊緣化,而后等哪天那背后大能不順眼了,便將她徹底斬殺。
但留在自己身邊,就不一樣了,起碼自己需要她來配合修行,不會直接將其斬殺。
如此想著,楚年老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而后捧著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入腹中,驅散了她體質帶來的一絲涼意。
“啪。”
茶杯被輕輕放回玉桌,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在這寂靜的房間內,這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泠月的肩膀幾不可查地一縮。
下一刻,一只手伸了過來,精準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細嫩,白皙,冰涼。
楚年手腕微微用力,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道傳來。
泠月一聲低呼,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嬌軟的身軀被徑直拉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她跌坐在楚年的大腿上。
二人之間再無半分距離。
男子身上那股灼熱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與她體質的冰寒形成了劇烈的沖突。
泠月整個人都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具軀體中蘊含的恐怖力量。
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涌上臉頰,雙頰瞬間緋紅一片,連帶著白皙的脖頸與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不敢去看楚年,視線死死盯著地面,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之前……”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
“在我很小的時候,血浮屠大人救了我,并且一路培養我……”
“我本以為,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信仰!”
說到此處,泠月那張精致絕倫的面孔上,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苦澀。
那是一種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而此刻,楚年聽著這些,卻是心頭陡然一震,眉眼閃過一抹了然。
果然如此!
此時此刻,楚年看泠月的狀態,已然不似作假。
若是真的……那這泠月,是血浮屠的人!
也不知,血浮屠究竟有沒有探查到,他用心培養的爐鼎,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懷中……
楚年若有所思,心頭倒是并無多少懼意,畢竟,他對此事早有猜測,也有了些心理準備,只是,此刻證實之后,他便清楚,自己與那血浮屠之間,也已經結了仇了。
這,又是一大壓力,催促著他,必須快速提升自己的實力。
與此同時,泠月繼續沉沉說著:
“可不是那樣的。”
“我高估了我對他的忠誠。”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聲音低得如同夢囈:
“我,更想活下去……”
這番話,聽起來頗為真誠。
楚年能聽出其中的掙扎與最終的妥協。
這本就是他授意劉易,日夜輪番向她灌輸的內容。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現在看來,效果斐然。
趨利避害,是生靈的本能。
依附強者,是弱者唯一的出路。
泠月只要還想活著,只要還對修行之路抱有一絲幻想,她便只能選擇臣服。
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楚年很快便完全接受了她的這種轉變。
這倒是省卻了他一番手腳,也讓他對這女人的價值,有了新的評估。
一個懂得審時度勢的聰明人,總比一個頑固不化的蠢貨要有用的多。
更何況,他從始至終,要求的也僅僅是臣服。
至于忠心?
他從未妄想過。
在這弱肉強食,人命如草芥的魔門之中,去奢求所謂的忠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也是最愚蠢的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忠心,不過是掛在嘴上的一句漂亮話。
就如同姜清婉。
那位高高在上的門主,對自己也不過是口頭上的敲打與警告,時常把“忠誠”二字掛在嘴邊。
可楚年清楚,她心中,絕不可能認為自己會絕對忠心。
她也絕不會奢望自己,有朝一日會為她肝腦涂地。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建立在價值與實力之上的。
只要自己始終強大,并且能一直不斷地變得更加強大,能為她帶來源源不斷的利益。
那么,自己的手下,便會自然而然地對自己“忠心耿耿”。
而她,也會始終對自己表現出足夠的“信任”。
反之。
若是有一天,自己停滯不前,甚至是跌落神壇。
那么,今日圍繞在身邊的這些人,便會化作最兇惡的豺狼,毫不猶豫地沖上來,將自己撕得粉碎。
倒戈相向,落井下石,才是這里的常態。
眼下這個局面,楚年便十分滿意。
一個因為恐懼與求生欲而選擇臣服的冰靈體爐鼎。
很好。
以自己的天資與體質,未來的成長與變強,是可以清晰預見的坦途。
那么,自己麾下的這些人,自然也就會一直保持著對自己的這份“忠誠”。
楚年如此想著,精煉的手臂順勢滑下,環住了泠月纖細不堪一握的腰肢。
懷中的身軀柔軟,卻帶著一種玉石般的冰涼,隔著薄薄的裙衫,那股寒意絲絲縷縷地滲入楚年的掌心。
一股強烈的滿足感與征服欲,自心底最深處轟然涌起,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
從這一刻起,泠月不再是炎骨的遺物,而是他楚年的專屬玩物。
一個離不開他,只能完全依附于他,聽令于他的精美器物。
這種絕對的掌控,是沈妙音、姜清婉那種女人永遠無法給予的。
盡管剛剛才從雙生靈體姐妹花身上爬起來,但此刻,楚年心底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愈燒愈烈。
他的眸光變得火熱,另一只手不再安分,沿著她柔順的腰線,一點點向上摸索,朝著那片高聳的雪膩探去。
泠月嬌軀陡然一顫。
楚年能清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在劇烈抖動,瞳孔深處,是無法掩飾的惶恐與無措。
但她沒有抗拒。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掙扎的念頭。
對于她這種順從,楚年感到極為滿意。
他正要繼續深入。
“等,等一下……”
泠月忽地急促喘息著,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一股決絕,打斷了楚年的動作。
楚年動作一頓,疑惑地看著她。
只見她猛地抬起頭,那張清冷的臉頰上滿是掙扎,飛快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通體溫潤的玉瓶。
瓶身小巧,其內似乎有液體在輕輕晃動。
“這是什么?”
楚年眉頭微不可查地一挑,伸手接了過來。
入手冰涼。
一縷魔元悄無聲息地探入其中,細細探查。
無色,無味。
瓶中的液體看起來平平無奇,感知不到任何靈力波動,與凡間的清水無異。
但楚年的直覺卻在發出警示。
這東西,絕不簡單。
泠月終于敢與楚年對視,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顫抖。
“三日前,這個玉瓶,不知用什么方法被投了進來。”
“外面的執法門弟子毫無察覺。”
“同時,還有一道傳音落入我的耳中。”
聽到這些話,楚年眼中的熱度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幽冷。
“什么傳音?”
泠月用力抿了抿干澀的嘴唇,將那日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復述出來。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那人說,這瓶子里是毒液,是世間至毒之物,只要你吞下去,此物便可瞬間毀掉你的體質與修為根基……”
“到時候,等你成了一個廢人,他就可以不受任何阻礙地進入這里,將你擄走。”
說到這里,她聲音更低了。
“他還許諾,事成之后,會給我一萬塊靈石,并且送我拜入其他峰,或者直接離開葬仙宗,給我自由。”
泠月一口氣飛快說完,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不敢再看楚年的眼睛。
楚年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她。
他的魔氣早已籠罩了這片空間,泠月的每一次心跳,每一絲情緒的細微波動,都無所遁形。
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開,靈魂因恐懼而戰栗。
但他能感覺到,這恐懼之下,沒有謊言。
楚年修長的手指捏著那冰冷的玉瓶,輕輕搖晃,聽著里面液體微不可聞的撞擊聲。
一時間,他眉宇間泛起一股森然的殺意,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無聲燃燒。
有人,想廢了他。
不是殺,是廢。
這比直接取他性命,更加惡毒。
泠月這才得到一絲喘息的空隙,她怔怔地看著陷入沉思的楚年,心神仍舊處在動蕩之中。
她,曾因此而糾結、猶豫。
她清晰地記得,在楚年踏入這片住處之前,她整個人都處在撕裂般的煎熬之中。
那個神秘的玉瓶,就放在她的枕邊。
那個充滿誘惑的聲音,一遍遍在她腦海中回響。
自由。
一萬靈石。
擺脫這個惡魔。
她該賭一把嗎?
用這瓶毒液,去賭一個未知的未來?
還是……徹底跪倒在楚年的腳下,成為他掌中的玩物,茍延殘喘?
她猶豫了很久,很久。
可最終,當楚年推開門的那一刻,當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
她,還是怕了。
那是一種從骨子里滲出來的,無法抗拒的恐懼。
而現在,當她確認楚年已經突破筑基,變得比她想象中更加強大時,那份恐懼便化作了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做出那個愚蠢的決定。
楚年的手段,實在太過恐怖,她也根本不信那外面的人。
從始至終,那個投出藥液的人,都沒有展明身份,只用一道變幻過的聲音許下虛無縹緲的承諾。
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如何能與即將手握大權、手段通天的楚年相比?
泠月自然不可能信任他。
此刻將一切和盤托出,便是她賭上一切的投名狀。
她要成為一條忠誠的狗。
已然臣服,便要有臣服的姿態。
唯有如此,才能在新的主人手下,得到更多的好處,活得更久,也活得更好。
她清楚,楚年,至少有姜清婉的支持,并且起身天資也是極為出眾,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這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聽著泠月的話,楚年嘴角的弧度愈發滿意,那是一種掌控一切的愉悅。
他點了點頭,指尖捏了捏泠月光潔的臉頰,動作帶著幾分玩味與占有,聲音低沉。
“你做的不錯,老夫很滿意。”
說罷,他手腕一翻,那盛著致命毒液的玉瓶便憑空消失,被他直接收入儲物戒中。
就在玉瓶消失的瞬間,他眉眼間閃過一抹森然的凌厲,仿佛出鞘的利刃,寒光一閃,又很快隱沒下去,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楚年立即收斂了一切外泄的情緒,仿佛剛才的殺機從未出現過。
他的雙手,再度不安分地在泠月身上悄然游走,掌心滾燙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衫滲透進去,眼眸深處,也漸漸燃起更加火熱的火焰。
剛剛獻上忠誠的泠月,身軀再度緊繃起來。
但她強迫自己放松,甚至主動迎合。
她腦中飛速轉動,尋找著能讓自己更有價值的話題。
“不調遣執法門弟子去追殺他嗎?”
“他應該就在附近。”
泠月眉眼間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她仰頭看著楚年,聲音帶著一絲急切的關懷。
雖說相處不多,但她已然摸透了楚年性子的一部分——睚眥必報。
只要楚年有能力反抗、報復,便絕不會忍氣吞聲。
聽到她的提議,楚年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老夫功力盡散,他不是就會進來嗎?”
他低下頭,鼻尖幾乎要觸碰到泠月的鼻尖,灼熱的呼吸噴吐在她的臉上。
“直接等著他進來不就行了?滿世界抓捕他,太麻煩了。”
這句話,讓泠月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眼中的柔順與迎合瞬間被一抹真實的急切所取代。
“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將這藥液送進來,修為恐怕不簡單啊……”
她連連開口,語速都快了幾分。
“你自己應對,恐怕會有危險。”
泠月心頭涌起一股強烈的焦慮。
她只覺得楚年這個決定太過自大,自大到近乎愚蠢。
她剛剛才做出選擇,徹底臣服,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楚年身上,可不想他轉眼就因為自大丟了性命。
到那時,楚年若是敗了,她這個沒有下藥的“叛徒”,被那個神秘人得知真相,下場絕對不會好過。
她承受不起這種代價。
然而,對于她的焦慮,楚年卻視若無睹。
他的心頭,已然有了清晰的判斷。
放眼整個葬仙宗,與自己有過節,并且到了不死不休地步的,掰著指頭都能數過來。
無非就是圣魔峰的那位血浮屠,以及藥峰那個叫墨曇的家伙。
至于血浮屠?
這位未曾謀面的圣子,應該不至于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對真正的強者來說,玩弄陰謀詭計,本身就是一種恥辱,更是一種效率低下的表現。
更何況,這般精品的毒液,也不是他一個專修殺伐之道的魔修能輕易拿出來的。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個了。
藥峰圣子,墨曇。
也只有他,有這個動機,有這份財力,更有這種渠道和能力,弄到如此刁鉆歹毒的東西。
“還真是大手筆……”
楚年心頭暗暗冷笑。
他將神念沉入儲物戒,再次“看”向那個玉瓶。
能腐蝕修為,還能摧毀根基。
這意味著此毒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指修士最核心的靈力循環與道基。
一旦中毒,哪怕不死,一身修為也將付諸東流,淪為廢人,斷絕仙路。
這種毒,狠辣,且珍貴。
其品階,估計不會低于四品。
一件四品毒物,價值連城,足以讓許多筑基修士傾家蕩產。
那個墨曇,為了對付自己,當真是下了血本。
看來,上次自己在圣女宮內,與沈流兒獨處一室二十余天,令他徹底起了殺心。
只是……
他以為,用這種方式,就能置自己于死地?
楚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喜歡這種感覺。
敵人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動,以為獵物即將落網,卻不知自己早已從獵物變成了獵人,正張開一張更大的網,等待著對方自投羅網。
這種將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遠比單純的殺戮更讓他著迷。
迎著泠月那雙寫滿了焦灼與憂慮的眸子,楚年嘴角的弧度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玩味。
他笑了。
“放心。”
楚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仿佛外界的殺機與他無關,只是一場即將上演的拙劣戲劇。
“外面那人,殺不了我。”
他伸出手,指腹輕輕劃過泠月緊繃的下頜線,感受著那份細膩肌膚下的微顫。
“這里是萬物樓。”
一句話,便道盡了一切。
真當萬物樓是尋常的客棧酒樓?
此地的租賃價格高到足以讓圣子圣女都感到肉痛的程度,自然有其道理。在這里,一草一木都受大陣庇護,任何一絲未經允許的靈力波動,都會引來萬物樓背后那恐怖存在的雷霆打擊。
別說是區區一個躲在暗處,不敢現身的小丑了。
即便是金丹大能親至,也得夾著尾巴做人。
只要他還清醒著,只要他能展露氣息,能反抗,那個躲在暗處的老鼠,就不敢有任何異動。
鬧事?他敢嗎?
楚年不再理會這個話題,那雙深邃的眼眸重新聚焦,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回了懷中這具溫軟的嬌軀之上。
他淡淡開口,語氣像是隨口的恩賜:
“看在你如此為老夫著想的份上,老夫便寵幸你一番……”
“我想你應該知道,日后該如何稱呼老夫吧?”
泠月聞言,頓時一怔,眼神一瞬茫然后,立即回神,小聲道:“主……人,一切都聽主人的。”
在遲疑一二后,她語調雖有不適,但還是叫出了這一聲主人。
她明白,楚年要的便是一個代表絕對臣服的稱呼。
當“主人”二字從她唇間吐出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服的顫抖與生澀,但終究是清晰地叫了出來。
楚年頓時露出滿意笑容,魔氣一震,便是將令二人衣物震碎,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