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3月的羊城,陰雨連綿了整整一周,像是老天爺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哀傷醞釀情緒。李宇軒穿著筆挺的軍裝,站在黃浦軍校的訓練場上,此時的李宇軒已經是校長辦公室主任兼總隊長。
這一年多來,軍校的規模越來越大,學生已經招到了第三期。期間并非風平浪靜,去年10月那場商團叛亂,曾讓羊城人心惶惶??扇缃窕叵肫饋恚钣钴幹挥X得有些哭笑不得——或許是對手實在太菜,連蔣銳元那種時而脫線的指揮風格,居然都能在不到一個星期里,帶著黃浦學生軍將商團一把抓住,瞬間煉化。
“贏得太輕松,反倒沒什么成就感。”他當時跟蔣銳元打趣,對方卻難得正經:“越是輕松,越要警惕。敵人不會一直這么蠢?!?
自去年平定商團叛亂后,軍校規模不斷擴大,如今第三期新生已入學月余。然而表面的平靜下,暗流洶涌。就在上月,孫先生抱病北上,與北方的段奇瑞、張作林等人共商國事,試圖推動國民會議,卻因政見不合而病情加重。
此刻,雨絲斜斜地打在學生們的帽子上。李宇軒看著隊列里一個略顯散漫的身影,沉聲喝道:“雨安,好好訓練!踢正步不是讓你跳秧歌,腿再抬高點!”
“是,李老師!”邱青泉連忙調整姿勢,臉漲得通紅。
李宇軒掃過整個隊伍,眉頭越皺越緊:“你們簡直就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看看這步伐,稀稀拉拉像散兵游勇,真上了戰場,敵人一槍能撂倒三個!”
隊列里有人小聲嘀咕:“可李老師,黃埔到現在不一共也才三期嗎?我們是第二期,前面就一期學長……”
“娘希匹,不要跟我頂嘴!”李宇軒眼睛一瞪,“我說你們差就是差!你怎么就不能學學人家三期的?人家剛來一個月,踢正步都比你們整齊。
學生們被訓得不敢作聲,訓練場只剩下雨聲和整齊的腳步聲。李宇軒心里清楚,自己是借著訓話壓下某種莫名的煩躁——這連綿的陰雨,總讓他有種山雨欲來的不安。
話音未落,他看見蔣銳元疾步走來,臉色比天色更沉。李宇軒心頭一緊,這位平日極重儀表的校長,此刻竟連雨披都未穿,軍裝已被雨水浸透。
“宇軒,隨我來?!笔Y銳元的聲音嘶啞,手中的電報微微顫抖。
兩人來到廊下,蔣銳元將電報遞過,手指因用力而發白:“孫先生...今日上午九時三十分,在燕京逝世?!?
李宇軒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想起去年孫先生最后一次來校視察時,還拍著他的肩膀說:“景行,這些學生都是革命的種子,你要好好栽培?!蹦菚r先生雖顯疲態,目光卻依然堅定。
蔣銳元聲音發啞,頓了頓才繼續說:“我想靜一下。今天我就不在學校了,你替我看著點?!?
他緩緩走出回廊,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刺骨。望著蔣銳元離去的背影,李宇軒緩緩走入雨中,任由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孫問先生——那位總是目光堅定、言辭懇切的革命導師,那個在羊城蒙難時仍不改其志的國父,就這樣走了?
雨水順著屋檐流淌,仿佛無盡的淚。李宇軒獨自走進雨幕,任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他想起了去年十月商團叛亂時,孫先生坐鎮韶關卻心系黃浦,每日來電詢問學生安危;想起先生每次演講時那鏗鏘有力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更想起先生北上臨行前,在碼頭對他們說的最后囑托:“諸君切記,黃埔是革命的根基......”一個時代落幕了。李宇軒喃喃自語,下意識地摘下軍帽,任雨水打濕頭發。李宇軒停下腳步,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喉嚨發緊。以前每次見到孫先生,總覺得他精神矍鑠,總想著“時間還長,以后有的是機會聽他教誨”,可生死離別,從來不會等你做好準備,當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
“李老師,你這是怎么了?”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王耀五冒著雨跑過來,看著他摘帽佇立的樣子,滿臉疑惑,“怎么不戴帽子?淋雨會生病的?!?
李宇軒轉過頭,看著這個才20歲卻已經透著股韌勁的學生,聲音低沉:“孫先生去世了。”
王耀五眼睛猛地瞪大,像是沒聽清:“您……您開玩笑的吧老師?上周我還聽學長說,孫先生在燕京還接見過記者……”
“你覺得我會拿這件事開玩笑嗎?”李宇軒的目光沉靜而哀傷。
王耀五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猛地立正,朝著北方的方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雨水混著淚水從臉頰滑落。
很快,孫先生去世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整個黃浦軍校。訓練場上的腳步聲停了,宿舍里的笑聲沒了。
李宇軒站在操場中央,看著這群突然沉默下來的年輕人,心里百感交集。他們或許曾調皮搗蛋,曾讓他氣得跳腳,可在這一刻,他們眼里的悲傷和茫然是那么真切——那是失去精神支柱的無措,是不知前路該往何方的惶惑。
都聽著!李宇軒突然提高聲音,雨聲似乎都被壓下去幾分,“孫先生走了,但他留下的革命理想還在!他讓我們‘打倒軍閥,統一華夏’,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
李宇軒指著操場上的青天白日旗:“從今天起,訓練加倍!槍法要更準,步伐要更齊,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僅要為自己而戰,更要為孫先生未竟的事業而戰!”
學生們緩緩抬起頭,眼里的茫然漸漸被一種堅定取代。王耀五喊道:“請李老師放心!我們絕不會辜負孫先生的期望!”
對!絕不辜負!”數百個聲音匯成一股洪流,沖破了雨幕,沖向灰蒙蒙的天空。
李宇軒看著這一幕,悄悄將軍帽重新戴上,遮住了眼底的濕潤。他知道,孫先生的離去,不僅是一個時代的結束,更是另一場風雨的開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偉人,而他能做的,就是帶著這些年輕人,在這場風雨里站穩腳跟,一步步朝著那個“統一華夏”的目標,堅定地走下去。
雨還在下,但黃浦的燈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