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行營的作戰地圖上,代表第五軍的藍色箭頭在津浦線北段停滯了整整十天。蔣校長用紅鉛筆在“滄州”二字上反復圈點,鉛筆芯斷了三根,仍沒畫出下一步的推進路線。帳篷外的參謀們踮腳張望,聽見里面傳來搪瓷杯摔碎的脆響——這已是委員長三天來摔碎的第七個杯子。
“委員長,北平方向來電,張作林的安國軍開始往關外撤了。”副官抱著電報,不敢走進帳篷。
帳內沉默片刻,傳出蔣校長壓抑的怒吼:“撤就撤!叫第五軍銜尾追擊,三天內必須拿下天津!”
副官為難地站在原地:“可...可第五軍的電報說,側翼發現日軍關東軍的動向,請求暫緩追擊...”
“我是委員長還是他是委員長?”帳篷簾被猛地掀開,蔣校長的軍帽歪在腦后,“傳我的命令,違令者軍法從事!”
遠處的訓練場邊,李宇軒望著被副官揉皺的電報紙,上面“追擊”二字的墨跡已被汗水暈開。他想起濟南戰役前那些鮮活的面孔,此時戰場陷入焦灼,唉。
六月的華北平原已透著暑氣,張作林的專列駛離北京站時,月臺上的衛兵還在擦拭“安國軍政府”的木牌。這位統治東北十四年的“大帥”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指尖在翡翠鼻煙壺上摩挲——那是他剛從故宮帶出來的玩意兒,壺身上“天下太平”的刻字被體溫焐得發燙。
“大帥,日本領事館又來電話,說希望您在出關前簽署《滿蒙鐵路協定》。”秘書長彎腰匯報,聲音發顫。
張作林將鼻煙壺狠狠砸在小幾上:“告訴小日本,要鐵路沒有,要命一條!”他掀起窗簾一角,看著站臺上零星的日本僑民,“老子打了一輩子仗,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次日專列駛至皇姑屯附近的三洞橋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張作林正哼著東北《月牙五更》,一聲巨響猛地掀翻了車廂頂——預先埋設的炸藥被引爆,鋼鐵碎片混著泥土傾瀉而下,將豪華車廂炸得只剩扭曲的框架。
“大帥!”衛兵們從硝煙中撲過去,只見張作霖倒在血泊里,胸前的懷表被炸得粉碎,表盤的指針永遠停在了5時23分。
消息傳到徐州行營時,蔣校長正在召開軍事會議。他捏著電報的手指發白,突然將紙頁拍在桌上:“張作林被炸死了。”
滿座皆驚。李宇軒望著地圖上“皇姑屯”的標記,突然想起濟南城那些未寒的尸骨——日本人的刀,終究還是砍向了更北的地方。
“委員長,張作林一死,東北必亂。”楊結上前一步,“此時應趁機命第五軍北上,接管山海關。”
蔣校長看向李宇軒,眼神復雜:"你覺得呢?"
“日軍敢在皇姑屯動手,就是想借亂局占東北。”李宇軒的聲音沉穩,“現在北上只會中了他們的圈套,容易跟張雪亮起沖突,不如先穩定平津。”
會議最終決定按兵不動。三日后,即6月8日,第五軍在沒有遭遇抵抗的情況下,沿著張作林殘部撤退的路線,開進了燕京城。
燕京的城門洞開,百姓們站在街兩旁,看著戴著鋼盔的北伐軍士兵列隊而過。他們的步槍上還纏著紅布條,那是誓師時留下的印記。李宇軒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望著正陽門上“大明門”的舊痕被“中華門”的新匾覆蓋,忽然想起前世課本里“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句子。
“主席,故宮的人來問,要不要進去看看?”副官在馬旁請示。
李宇軒勒住韁繩:“告訴他們,軍隊可以入故宮,但不要入民宅。”他指著胡同里晾曬的衣裳,“我們是來統一國家的,不是來搶地盤的。”
6月12日,天津的英國租界升起了青天白日旗。守在租界入口的印度巡捕看著列隊而入的北伐軍,悄悄收起了手中的警棍——他們從領事館的電報里知道,這個國家,似乎真的要變天了。
最令人唏噓的是接收天津軍械庫的場景。庫內堆積如山的武器中,既有日軍的三八式步槍,也有北洋軍的漢陽造,甚至還有前清的抬槍。李宇軒拿起一把刻著“光緒年制”的鳥銃,槍管上的鐵銹早已斑駁,卻在陽光下映出刺眼的光。
“這些都要登記造冊。”他將鳥銃放回原處,“將來建個軍事博物館,讓后人看看我們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1928年6月15日,金陵的國民政府大樓前升起了嶄新的國旗。孫終山的畫像被掛在主席臺中央,蔣校長站在麥克風前,宣讀著《對外宣言》:
“華夏之統一,已告完成。從此,全國軍民將同心同德,致力于建設...凡我友邦,當予以正當之承認,而國民政府亦將依照國際公法,尊重友邦之權利。”
宣言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遍全國,傳到燕京的胡同里,傳到天津的碼頭邊,傳到濟南的荒山墳前。李宇軒站在北平的電報局里,聽著揚聲器里傳來的聲音,忽然覺得眼角發潮。
他想起那些在濟南犧牲的士兵,想起皇姑屯被炸死的張作林,想起這一路見過的流離失所的百姓——統一的代價,終究是用無數人的鮮血鋪就的,只是這個和平終究走不長久。
“主席,委員長來電,叫您回金陵參加慶功宴。”副官遞上電報。
李宇軒接過電報,卻沒有立刻看。他走到窗前,望著燕京城的天際線,那里的鴿哨聲正穿透云層。
“告訴委員長,我在濟南還有些事要處理。”他轉身拿起軍帽,“等安頓好這里的弟兄,我自會回去。”
副官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中年的主席肩上,仿佛扛著比統一更重的東西——那是無數未竟的生命,和一個國家對未來的期許。
幾天后,金陵的慶典還在繼續,禮炮聲震耳欲聾。而濟南的夕陽下,李宇軒正沿著荒山墳地緩緩行走,荒山的地上長出了小草,在風中輕輕搖曳,像在撫慰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
二次北伐結束了,但他知道,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