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翊和徐裊裊下了馬車,徑直走入店內(nèi)。
柜臺旁坐著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人,他百無聊賴地杵著腦袋看著賬本,昏昏欲睡的樣子,看樣子像是這里掌事的。
劉翊朝掌柜那兒呵了一聲:“店家,上三碗素面。”
這江湖險惡,這店能開在荒山野嶺的也定不簡單,所以必定要小心。素面是最難做手腳的,所以劉翊才點了三碗素面。
掌柜朝著后廚吆喝了一聲:“葉娘!上三碗素面!”
不過片刻,有一個滿頭銀霜的老婦人便端著屜子上來了,屜子上面盛著三碗素面,老婦人將三碗素面擺上桌子也便下去了。
那個老婦人駝著背,脖子向前傾,身子臃腫就像一個粗樹樁子,身上穿著爬滿褶皺的粗布衣裳,皺紋如爬蟲一般橫在臉上,還有一塊一塊的老年斑橫在臉上。發(fā)髻看起來是隨意梳的,有些毛糙。
正巧,剛剛?cè)グ仓民R車的莊善方也回來了。
莊善方在劉翊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走到柜臺前,雄聲對掌柜說道:“掌柜,麻煩給我們開兩間房。”
那掌柜聞聲抬頭看向莊善方,走出柜臺陪笑道:“不好意思,三位客官,本店今天客人有些多,只剩下一間客房了,不然你們?nèi)粩D擠?”
莊善方和劉翊聞言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四周除了掌柜和剛剛出來的葉娘竟然沒有其他人,但是這掌柜竟然說客人多,這里肯定有鬼。
莊善方假意答應道:“那好吧,一間就一間,回頭等我們吃完,就領(lǐng)著我們?nèi)シ块g吧。”
那掌柜應了。
莊善方走回去落座,便朝著劉翊點了點頭,好像暗示這什么。
兩人吃的不多,但是徐裊裊吃的比較多。因為原來早上就吃得少,徐家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衣不可過暖,食不可過飽”。一來防止吃多了積食生病。二來如若人人都吃飽了,那便又要加一些開銷了。再加上午間在妍繡閣和徐家大院來回跑動,錯過了午飯點,沒吃多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感覺肚子咕咕叫時胃里有一只大蟲在蠕動著,只能強忍著。
徐裊裊吃著這碗素面,只覺得鮮美異常,比平生吃過的任何食物都要鮮美,只覺得身子有些飄飄然,好像就快要飛往瑤池仙臺那般。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但是似乎有些晚了。
待徐裊裊吃完之時,莊善方便招呼了掌柜,送他們?nèi)ツ情g房間。
那掌柜上前,看到劉翊和莊善方碗里根本沒有動多少的素面,便問道:“兩位客官,可是素面不合胃口?不然兩位客官吃的這么少。”
劉翊擺擺手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們一日都在趕路,頗為疲累,所以吃的少也是正常的。”
那掌柜點點頭,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好辦,三位客官先隨我來吧,我?guī)銈內(nèi)シ块g。”
徐裊裊勉強的邁開步子,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地再轉(zhuǎn),天再轉(zhuǎn),而她也在轉(zhuǎn),只是轉(zhuǎn)的方向不同,她發(fā)覺了這面里肯定有問題,但是已經(jīng)為時已晚。她直接摔倒在地上,睡了過去。
莊善方看到身后摔倒的徐裊裊,正準備抱起來,卻被劉翊攔住了。
“還是讓我來吧。”
“可是公子,你的傷……”
莊善方有點為難,因為他害怕扯著劉翊的傷口。
劉翊堅決的回答道:“不打緊小傷而已。”
“是,公子。”
既然劉翊堅決要那么做,莊善方也便不攔著了,以免惹劉翊生氣。
劉翊一把抱起了徐裊裊,他懷里的女孩比他想的要輕得多。他原先以為這個能舞刀弄劍的小丫頭一定有點分量,未曾想?yún)s是這般的輕巧,輕如薄云那般,好像不抱緊便會飄走那樣。
他忽然想起了許延君,他也曾這樣抱過許延君,那是睿和公主成親之時,那是距離他登基前還有一年,那時他即將被冊立為太子。
那日晚宴,在公主府里,賓客如云,高朋滿座。
不少人來給劉翊和許延君敬酒,知道的今日是睿和公主出嫁,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是劉翊娶親。
這一切皆因為朝里有人走漏消息,說劉翊即將被封為太子,再加上劉翊這一年頗得圣意,所以大多人便信了。再加上圣上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所以他們提前來巴結(jié)巴結(jié)自己的少主罷了。
許延君那日本來不想多喝酒的,但是見到了禇疏碧高興,禇疏碧前段日子剛嫁給了睿和公主駙馬的長兄,說起來禇疏碧還是睿和公主的長嫂,自然接下了操辦婚禮的活兒。
嫁入益王府為王妃之后,許延君便不似以前那般出來方便,好久沒見過禇疏碧。那日見到了禇疏碧自然是高興,便多喝了兩杯。
劉翊酒量尚可,但是許延君便有點糟糕了。
許延君雖然之前過慣了西北邊境的日子,但是因為軍營嚴規(guī)鐵律,她并沒有機會接觸酒,自然酒量差的一塌糊涂,喝兩杯便倒了。
當要回府的時候,許延君已經(jīng)醉倒了,正在夢里會周公呢。
于是,劉翊便抱起了許延君,這是他第二次抱許延君,第一次是在皇家秋獵。這次抱起來比上一次重,看起來許延君在王府是吃胖了。
那時的劉翊露出了滿意地笑容。
懷里的許延君夢囈的時候還喊著“阿翊、阿翊”,劉翊這才更確定許延君心里是深愛著自己的。
那時的他要展翅高飛,不僅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許氏一族的命運。
但是那時的他不知道,即使登基的是自己,不是自己二哥,許氏一族也會滅亡,只是出手滅族的人不一樣罷了。
掌柜帶著他們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下面挨著的是馬廄。
掌柜推開了門,劉翊和莊善方走了進去,劉翊將懷里的徐裊裊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就在劉翊放下徐裊裊的那一刻,他聞到了徐裊裊身上一陣暗暗的幽香。
待掌柜出去之后,劉翊和莊善方坐在桌子旁,莊善方用桌上的小瓷壺倒了一杯水,正準備飲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劉翊直接拍掉了莊善方手里的杯子,低聲怒吼道:“這水不能喝,這水可能有問題。”
杯子摔到地上叮當作響,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這個客棧肯定有鬼。”
“公子,那為何不趕快離開?”
“在這荒山野嶺的,出去保不齊還遇到野獸什么的,還是在這里試試看吧。”
“公子,我剛剛?cè)ヱR廄看過,里面竟然只有一匹馬。如若說人滿的話,為何只會有一匹馬?這一點實在說不通啊。”
“還有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些房間燈都是關(guān)著的,現(xiàn)在夜也不算很深,怎么可能全都睡了呢?那些房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空的。”
“但是掌柜為什么要騙我們,這說不通啊,如果開兩間房間,我們就要付兩間房間的房費,這真的說不通啊,但是那幾個房間看起來確實是空的。”
“那說明這中間一定有鬼。”
劉翊說的是那樣的肯定。
莊善方還欲說下去,劉翊立即拿手捂住了莊善方的嘴,耳語道:“別出聲,外面有人。”
莊善方看向門外,真有依稀有個人影在門外。
那個人影聽不到劉翊和莊善方說話,便敲了敲門,說道:“兩位客官,聽說你們今日趕路疲憊,于是特別送來了溫好的清酒,來給兩位客官解解乏。”
聽聲音有些沙啞,依稀能感覺出來是個女聲。如果猜的沒錯,應該是剛剛那個端素面上來的葉娘。
劉翊應了一聲:“進來吧。”
葉娘用胳膊肘輕輕的撞開了門,手里端著一個木屜進來了。
木屜上面盛著的是一個小巧的小瓷壺和兩個小瓷杯,上面印著些繁錯的花紋,看上去十分講究,不像是一個曠野酒家會用的,一般的曠野酒家都會直接上兩只大碗和未開封的酒壇,而這個瓷壺如此之小,頂多倒兩個小瓷杯那么多。
葉娘將木屜放到桌子上,便用小瓷壺給兩人斟酒,兩個小瓷杯剛剛斟了七分滿,便再也倒不出酒了,也不知是瓊汁玉釀,竟然這般的稀少。
葉娘小心翼翼地將剛剛斟好的酒杯給劉翊,笑著說道:“客官請喝酒,這是我們客棧特釀的酒,專門給過往旅客解乏的。”
別說葉娘的臉是蒼老無比,但是手卻是白凈小巧的很,萬卻不像是一個老太婆的手,倒像是個二十出頭妙齡女郎的手。但是手上卻有老年斑,感覺是刻意畫上去的。
劉翊并沒有接過葉娘遞過來的酒杯,冷言道:“把酒放那里吧,我們待會兒再喝。”
葉娘的手僵在半空中,原來堆著的笑就凝固在那里。
那老太婆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好像又在想著什么,隨后又說道:“兩位客官還是快飲下去吧,這酒開封時間過長效力就不好了,還是趕緊飲下去,方能解了一日趕路的疲乏。”
即使那老太婆那么說了,劉翊和莊善方依舊無動于衷,便繼續(xù)說道:“二位客官還是趕緊飲下去吧……”
還未待那老太婆說完,劉翊便發(fā)話了:“老婆婆,您先出去吧,我們兩個還有要是要談,待談完了,便會飲下這酒,定不會浪費的。”
既然劉翊都下了逐客令了,那老太婆也不好強求,只好悻悻而歸,心里止不住罵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