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邊軍將領安排好警戒哨位后,大步走到欽差李文翰面前,抱拳行禮,聲音洪亮且帶著軍人特有的鏗鏘。
“末將北境巡防營副將,周猛!”
“參見欽差大人!”
他報出的名號,讓坐在角落里的方云逸眼皮微微一跳。
周?北境巡防營?是巧合,還是……
李文翰此刻稍微緩過點勁,但臉色依舊難看,忍著疼痛,有氣無力地詢問。
“周將軍,多虧有你及時來援……此地兇險,不宜久留,你看……”
周猛瞬間反應過來,“李大人所言極是。此處雖已清理,但難保蠻族人不會卷土重來。”
“末將建議,隊伍即刻啟程,由末將率部護送,前往五十里外鐵壁關休整。”
“在關內有醫官藥物,也可妥善救治傷員,大人也可安心養傷。”
一聽到蠻族可能卷土重來,李文翰便嚇得渾身一哆嗦,也顧不得肩膀上鉆心的疼痛,連聲答應下來。
“好!好!好!就依周將軍之言,我們立刻出發,馬上就走。”那副貪生怕死的模樣,絲毫沒有掩飾。
周猛眼中微不可察閃過一絲鄙夷,但臉上恭敬。“末將遵命!這就去安排!”
他轉身下令,聲音傳遍營地!
“所有人聽令,輕傷者相互扶持,重傷者由邊軍弟兄背負,整理行裝,即刻開拔,目標鐵壁關!”
隨著命令下達,幸存的禁衛軍立刻行動起來,雖然疲憊傷痛,但求生的欲望驅使著他們。
很快,一支由殘存禁軍、邊軍騎兵以及欽差車駕組成的混合隊伍,在周猛所部邊軍的護衛下,拖著疲憊傷殘之軀,踏著微露的晨曦,朝著北方那座象征著安全的邊關要塞,匆匆行去。
方云逸默默地跟在隊伍末尾,回頭望一眼那片被鮮血浸透、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的營地,又看看前方那位名叫周猛的邊軍將領寬闊的背影,眼神深邃。
殘存下來的禁衛軍在周猛所部邊軍的護衛下,一路向北。途中,又有幾名重傷的士兵沒能撐住,在顛簸和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氣,被草草掩埋在路旁荒丘之下。
欽差李文翰的傷勢雖不致命,但箭瘡疼痛,加之驚嚇過度,一路上也是呻吟不斷,催促著隊伍加快速度。
王校尉則是強撐著傷體,由幾個親信輪流照顧著。看向方云逸的眼神,偶爾會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
這個病秧子,在昨晚那般慘烈的襲擊中,竟然又一次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而且看起來……似乎連皮都沒擦破?
就這運氣,未免好得有些過分。
方云逸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覺,只是沉默地跟著。他體內的元氣自行流轉,滋養著他的身體,同時警惕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那位名叫周猛的副將,偶爾會投來審視的目光,但很快便會移開,并未與他有任何交流。
夜幕下的天色逐漸變亮,北方的寒風卻是愈發地凜冽,裹挾著細碎的雪沫,打在臉上生疼。
視野所及,大地變得愈發荒涼,枯黃的草原逐漸被裸露的巖石和凍土取代。
在臨近中午時,前方地平線上,出現一道巨大的陰影,如同是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巨獸。
“鐵壁關到了!”有邊軍騎兵發出疲憊卻帶著一絲放松的呼喊。
跟隨在隊伍后方的方云逸抬眼望去。
只見一座雄關扼守在兩道綿延山脈之間的天然隘口上,關墻高聳,依山而建,仿佛與兩側灰褐色的山巖融為一體。
墻體是由青黑色條石壘砌而成,上面布滿風雨侵蝕和戰爭留下的斑駁痕跡,無數刀劈斧鑿、箭矢釘射的凹坑清晰可見。
一道道暗紅色的污漬浸染著石縫,那是常年累月血戰留下的烙印。
關墻之上,垛口如齒,每隔一段距離便設有箭樓和望臺,隱約可見身披鐵甲的士兵如同釘子般矗立在那里,冰冷的兵刃在陰沉的天光下反射著寒芒。
一面依稀能辨認出“乾”字的巨大龍旗,在關樓最高處獵獵飄揚,旗面被風撕扯出條條裂口,卻依舊倔強地舞動。
關隘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斜坡,此刻已被清理出大片的營地。連綿的營寨如同灰白色的蘑菇群,依地勢層層分布,外圍設有拒馬、壕溝和瞭望塔。
營寨中軍旗林立,除了代表大乾的旗幟,更多的是各種將領的姓氏旗。
其中一面繡著“趙”字的大旗尤為醒目,矗立在營地中央最大一處營盤上空。
營寨內外,可見一隊隊士兵在巡邏走動,他們大多穿著制式的邊軍棉甲,外面套著皮襖,呵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而不散。
整個鐵壁關及其周邊的營寨,都透著一股森嚴、壓抑而又疲憊的氣息,仿佛一頭傷痕累累卻依舊齜著獠牙的困獸。
使臣隊伍的到來,顯然早已被關上的守軍察覺。還未等他們靠近營寨大門,寨門便轟然打開,一隊約百余人的騎兵簇擁著幾名將領疾馳而出。
為首的一員將領,年約四旬,面皮白凈,微有短須,身穿一套做工精良的亮銀鎖子甲,外罩一件錦繡戰袍。
與周圍那些風塵仆仆、甲胄斑駁的邊軍將領顯得格格不入。他胯下是一匹神駿的白馬,馬鞍、轡頭皆裝飾華麗。
在他身后,跟著四五名頂盔貫甲的將領,個個氣息彪悍,眼神銳利,顯然都是久經沙場之輩,但此刻都隱隱以那白面將領為首。
這隊人馬在欽差隊伍前十余步處勒馬停下。那白面將領翻身下馬,動作頗為矯健,臉上堆起熱情卻難掩一絲倨傲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對著被親隨攙扶下馬車的李文翰躬身行禮,聲音洪亮。
“末將北境都督府參軍,兼鐵壁關鎮守使,張懷遠,參見欽差李大人!”
他身后的將領們也皆齊刷刷下馬,躬身行禮,“恭迎欽差大人!”
方云逸在隊伍末尾,冷眼旁觀。
張懷遠……都督府參軍,鐵壁關鎮守使,這顯然是北境大都督趙元明的絕對心腹,掌控著鐵壁關這一前線要沖。
看其做派,與其說是戍邊大將,不如說更像是京中那些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