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逸話音落下的同時,奉天殿內、再度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之中。
而一直端坐在龍椅上不動的乾帝,目光極其輕微的轉向武將班列之首的趙元明,眼神交匯間,似是傳遞出某種無聲的指令。
就見一直沉默如山的趙元明,終是緩緩一步邁出班列,身姿挺拔,氣度沉凝,瞬間吸引住群臣的目光。
他并未看向方云逸,而是先對著丹陛上的乾帝微微躬身,然后才轉向方云逸,臉上帶著一種看似平和,實則隱含鋒芒的表情。
“方公子。” 趙元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方才所述,情節倒也連貫,悲壯亦足可感人。只是……”
趙元明話語一頓,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利劍,直刺方云逸,繼續說出!
“怎么據本公所掌握的一些情況,似乎和方公子你所講述的,不太一樣呢?”
不等方云逸有所回應,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逐漸轉冷!
“據本公掌握的消息,似乎并非蠻軍無故叩關,也非張懷遠將軍貿然出擊。而是有人在背后,行那通敵賣國、構陷同僚之舉。”
趙元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冽的質問之意,回蕩在大殿之中。
“據說,是你,方云逸!因不滿朝廷對待鎮北軍舊部,怨恨張懷遠將軍鎮守鐵壁關,暗中與蠻族勾結,設計挑起蠻軍與鐵壁關守軍的事端!”
你以自身為餌,誘使張懷遠將軍出兵,卻又與蠻軍暗通款曲,導致張將軍孤軍深入,陷入重圍,最終力戰殉朝!
而你,則是扮演著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戲碼,在雙方兩敗俱傷之際,再出來收拾殘局,竊取這力挽狂瀾的虛名。
趙元明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方云逸那雙看似惶恐的眼睛,聲音如同寒冰撞擊,一字一句地砸下!
“你可知,無論是設計陷害邊關大將,導致鐵壁關守軍大敗、關隘險些不保。還是張懷遠將軍之死、亦或是你這通敵叛朝之行,無論哪一樁,哪一件,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這番指控,石破天驚!
比之前所有的質疑都要狠辣致命百倍!
直接將方云逸從“功臣”打成了“朝賊”!
整個奉天殿瞬間嘩然,所有大臣都被趙元明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攻擊所震驚,目光齊刷刷地再次聚焦在方云逸身上,想看他如何應對。
方云逸表面上適時的露出了惶恐之色,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臉色慘白如紙,仿佛隨時都會暈厥過去。
然而,他內心卻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嘲諷。
他已料到趙元明、會有此一招。
內心想著,“趙元明,你這條老狗,果然還是忍不住跳出來了。你無非就是想借此機會,在朝堂之上公然試探而已。”
“你說的這些,不過是你自己的猜想和構陷,若是真有確鑿證據,以你趙元明的狠辣和乾帝對方家的忌憚,豈會容我今日安然出現在這奉天殿上?”
“怕是在我踏入京都城門的那一刻,甚至在我從北境啟程回京的路上,你就已開始羅織罪名,直接將我方家抄家滅族了吧!”
他心中明鏡似的,趙元明此舉,一是為了打擊他方云逸和方家,二是為了試探乾帝的態度,三也是為了在北境事務上搶奪話語權,為他后續安排自己人接手北境軍務鋪路。
面對趙元明那如同泰山壓頂般的指控和滿殿質疑的目光,方云逸口中并不去進行激烈的爭辯和反駁,那樣反而會顯得心虛。
他只是用力地喘息幾下,仿佛被這巨大的罪名壓得喘不過氣,然后用一種帶著委屈、絕望又強自鎮定的目光,看向丹陛上的乾帝,最后又轉向趙元明,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
“趙……趙國公……您……您這便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方云逸聲音悲愴。
“草民……草民方才所講述每一句話,皆與軍報吻合,句句屬實,天地可鑒!”
“北境邊軍幸存將士,皆……皆可為證!”
“還有……還有欽差李大人,他當時也在鐵壁關內,同樣是親眼目睹了蠻軍破關后的部分情形,他……他亦可為草民作證。”
他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將目光重新投向乾帝,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卻又無比清晰地,把皮球踢給了乾帝,說出!
“草民人微言輕,百口莫辯。”
“趙國公位高權重,他既是如此指控,想必……想必是掌握了某些草民不知的證據。”
方云逸重重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平息,才慘然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圣裁吧!”
“陛下明察秋毫,若趙國公有真憑實據證明草民通敵叛國,害死張將軍,那便請陛下依律處置,草民……絕無怨言!”
“方家……也認了。”
說完,他深深地低下頭,肩膀聳動,仿佛已經認命,又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那副病弱、委屈、卻又在最后關頭將決定權交給“明察秋毫”的皇帝的模樣,瞬間博得了一部分中立官員,甚至是一些原本對方家抱有同情的老臣的憐憫。
群臣的目光,此刻都從方云逸身上,轉向丹陛之上,那位最終的決定者——大乾皇帝。
奉天殿內,再次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靜,似乎都在等待著那最終裁決的降臨。
丹陛之上,乾帝冕旒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他深邃的目光穿透珠簾,落在下方那看似病弱、卻又在關鍵時刻將話題踢回的少年身上。
“這病秧子……”乾帝的心中頃刻間閃過一絲冷意,“比朕預想的,要難纏得多。”
方云逸方才那一番應對,看似無力,被動挨打,實則卻像每一步都踩在點上。
面對趙元明的那般誅心的指控,他不急不躁,不直接辯駁,反而以退為進,將“證據”和“圣裁”高高捧起。
言語間更是緊扣軍報與“證人”,尤其是拉上了欽差李文翰,把自己放在了看似弱勢、實則立于不敗之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