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刀鋒一樣的氣在白晝肺腑里刮過。
“呃————”
他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眼睛圓瞪,良久才回憶起如何呼吸。
雙手胡亂摸了摸胸口,傷口已經不再流血,敷著一些草藥。
“赫赫—”白晝輕笑,聲音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黑熊王毛茸茸的巨頭湊過來,嘴巴利齒交錯,呼出一團臭氣。“小子,你醒了。”
白晝問道:“是你救了我?”
說來奇怪,白晝在黑熊王毛茸茸的臉上看到費解的神情,有什么能令一頭會說話的熊費解的呢。
黑熊王回答道:“我只是處理下傷口,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怪物,雖然一刀捅死了血妖,血卻像噴泉一樣止不住,十秒之內必死無疑,就當你馬上掛掉的時候,你的頭發變得如月光般蒼白,傷口不可思議的愈合了,一定有什么神在保佑你。”
“或許我只是運氣好。”白晝說,他也不能理解這件事,他體內有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
他感覺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不過醒來后就想不起來了。
也許是體內的未知力量救了他。
黑熊王張開嘴,又是一股臭氣撲來。“這可不是什么運氣,你和劍往生真像。”
提起父親,白晝心中凄涼,將黑熊王毛茸茸的大臉扒拉一邊。“我都能遇見一頭會處理傷口的熊,這還不叫運氣么?我昏迷了多久?”
黑熊王說道。“一天。”
“一天!”白晝說。
“不多不少,只是一天。”黑熊王說。
“那他們,都走了么?”白晝語氣中帶著期待。
黑熊王晃晃腦袋。“走了,那女人領著六個小跟班離開了,既然你活下來了,我也該走了。”
“你去哪里?”
“林海。”
“那里有什么?”
“適合我生存的環境。”
“你應該跟我一起走,離開這,到外界去。”白晝邀請黑熊王。
黑熊王毛茸茸的大頭搖了兩下。“外界?不行,時候未到,不過在未來,或許我還真需要你的幫助,到那時候我會去找你,前提是你的實力要非常強大。”
“算了吧,世界那么大,你怎么找到我?”
“我記住你的氣味了,最后給你個忠告,人一旦開了殺戒,就很難回頭,就像野獸嘗到鮮血。”
白晝很費解。“為什么?我不喜歡殺人。”
“因為你會知道,解決事情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死亡。”黑熊王說完,調轉身子朝林海方向走了。
黑熊王的背影散發著一種跨越無盡歲月的孤獨。
白晝在藏寶室的石靈身上感受過相同的孤獨。
那種感覺是,只身一人來到陌生的世界,一直想要尋找回家的路。
白晝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村落,已經沒有活人了,只有劍祖的木雕千年如一日。
遠遠看去,讓人會產生那是一個屹立不動的人影幻覺,站在尸體堆中間。
白晝小時候每次在它腳下走過都很害怕,它身上的苔蘚,和被烈日暴雨擠破的裂痕,都讓木雕看著像個來自田間的稻草人。
如今白晝的身高差不多與雕像持平,木雕手中的藍色寶劍被族內最優秀的大哥劍雨笙取走,現在的木雕更像一個孤獨的守護者,光禿禿,瘦巴巴。
當初的恐懼到現在已經消匿殆盡,但白晝仍舊選擇避開劍祖雕像。
他只昏迷了一天,一些尸體已經開始發臭,強忍著吐意開始拖拽尸體,裝上推車。
一開始,白晝還幻想著找到父親的尸體,但老墓場那里只剩下房子的殘骸和骨灰,被風吹成了一幅灰白色的抽象畫作。
劍歷的尸體也不見了,或許劍離別走之前將其埋葬了。
白晝將族人尸體帶到劍冢埋葬。
把劍厲沒收的武器集中在一起,為每個墳頭插上一把劍。
接著他開始做安魂燈,一個接一個,每個劍柄上掛著一個,到了夜晚,劍冢變成一片燈籠組成的光海。
這些事耗費了白晝很長時間,加上守靈,整整七天不眠不休。
在第七天的夜晚,白晝離開劍冢,來到海邊將塔樓點燃,熊熊烈火照耀整片不會流動的玻璃海洋。
白晝心里充滿復仇的怒火,又夾雜著痛苦和無奈,雖然殺了所有血傀儡,殺了劍歷,但失去的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內心充滿煎熬,自我懷疑不間斷:是我害了劍族么?是我讓血傀儡失去控制么,我沒有腦子,是我害了所有人。
我想您父親,以前您會告訴我該怎么做,現在該怎么辦,明明我已經為您復仇,內心卻好空虛。
大哥他們都變的好陌生,不知為什么跟那個危險的女人走了,她是我們的敵人啊。
太多事讓白晝想不通了。
塔樓足足燒了一夜,他也想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他在痛苦中掙扎,想起父親為他做的一切,想起了劍歷的背叛,兄弟們的離別,也想起了他忘記的某些事。
漸漸的,困意包裹他,在一次眨眼閉眼后,沒在張開,直接睡了過去。
白晝醒來的時候,天空昏昏沉沉,塔樓熊熊燃燒,烏鴉在天空盤旋,那些鳥總是能聞到死亡的味道。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白晝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夢不管多么貼近現實,但總透著詭異的氣息,就像天上的烏鴉,基本他做的每一個夢都有它們的身影,如同他的專屬夢魘。
親手埋葬的族人把他圍起來,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白晝潸然淚下。
“是我害了你們。”
族長劍風雷走出來,“孩子,不要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可是大家都死了。”
“誰都會死亡,重要的是你活下來了。”
“為什么是我?”白晝哽咽。
“因為你是他(她)的兒子,遵循祖訓,找到七座高塔,你會從中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這跟父親說的一樣,可是,為什么是我?我該怎么做?”
“你性格溫和,天性善良,需要改變自己。”
“我還是不明白。”白晝自語。
燃燒的塔樓中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門,它分開火焰,像一道恒古不變的剪影。
所有族人向那道門走去,臨走前默默看向白晝。
白晝內心崩潰,最后一個人就要溶解在白光里,他憤然起身,一同沖進那道白門。
一只強有力的手抵住白晝,看著手上厚重的繭子,抬起頭,“父親?”
看清人臉,白晝后退幾步,想要抽劍,卻摸了個空。“是你?”
刑罰長老劍厲悲慘一笑,“我倒是希望你跟著進來,秘密只有亡者才會知曉,去找那些塔吧,里面有無窮的力量,那些塔,會為你開門。”
一股力量將白晝推開,白色的門隨之閉合。
這一次,白晝真正睜開了眼睛,塔樓已經坍塌,灰燼在陽光中飄零,灑落周圍,粘附在身上。
“愚蠢的夢。”白晝站起來,把骨灰一樣的東西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