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鄭王氏這么許久倒也是反應(yīng)過來了,她輕移蓮步,臻首微點,“昨夜子時三刻,秋水微涼,我起身出恭,歸閣之時忽見一黑影飛過,御氣乘風(fēng)而行,身似鬼魅,剎那不見蹤影。”聲似珠玉落玉盤,清脆當(dāng)啷響。
“我受驚倒地良久,癱軟半時才能活動。夜色漆黑,我又心生驚恐,竟不知走錯路,拐繞至二少門前,彼時門戶大開,心生蹊蹺,進(jìn)去看時卻發(fā)現(xiàn)小叔倒地,已沒了鼻息...”
整件事情的描述倒也無太多問題,中規(guī)中矩,一個柔弱女子見鬼害怕,慌不擇路卻意外發(fā)現(xiàn)兇案現(xiàn)場的形象躍然紙上,不過打從一開始就對她這人抱有懷疑的唐祺,開始細(xì)細(xì)考慮她話語里的問題漏洞...
毫無疑問,開頭就有些問題,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罷了,但這種豪紳之家,又怎可能沒個凈桶?不過這種很明顯的破綻估計早有問詢,問出來也落得下乘...
唐祺有些頭大,說到底還是線索太少了的緣故,這就三四個不知真?zhèn)蔚牧闼榫€索,又怎的能推斷出什么太有意義的東西。
鄭老爺瞇著小眼睛,雖未有言卻透露出不信任的神色,趙里正倒是沒有什么表示,不過他這會密集的眨動雙眼卻也顯得心態(tài)不是那么平靜。
微風(fēng)拂過,護(hù)院和婢女還是顯得畏畏縮縮,有些緊張,而那大少爺遺孀鄭王氏,隨著微風(fēng),輕拂發(fā)絲,臉上帶著淺淺而矜持的微笑,似乎是徹底的放下了緊張,開始展現(xiàn)她的魅力...
“咳,咳...若無甚想問的,那便先隨我去用膳吧,里正大人,唐公子?”
這鄭老爺嘴里是詢問的意思,但腳步卻未曾停歇,擺明了是請客人出門了。
“今日暫且至此,唐公子,我們先走...”
趙老太爺沒有多話,拉著唐祺徑直走了出來...
“有何發(fā)現(xiàn)嗎,唐公子..”
已經(jīng)走出鄭府的趙老太爺,嘆了嘆氣。
“不知為何,總感覺這鄭家老爺,是否有些想阻礙追查的意思...”
唐祺疑惑道,沒有道理啊,已經(jīng)很明顯的,現(xiàn)在他僅剩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死了,都已經(jīng)絕后了,他卻連真相都不想了解,就這樣放棄追查,將一切推給鬼神?
“此事確有蹊蹺,這鄭老爺本是個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聰慧之人,從來也是逐利而行,難道有什么利益是比他絕后還重要的?”
“罷了,罷了,天色將暮,唐公子可否賞個臉,光臨寒舍食個便飯...”趙老太爺說罷,停下了腳步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唐祺。
唐祺一個激靈,心里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還是不信任啊,估計吃完飯也得住他那了,不過這倒也沒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也沒做什么虧心事,又何樂而不為呢。
“好的,但也請老太爺容許我去秦老太家請個辭,承蒙秦家關(guān)照,昨日孤身一人的我才有一榻避雨之地...”
這趙老太爺是看唐祺越來越舒服了,贊賞的說“此事應(yīng)當(dāng),君子承人恩惠,先不言報答,但該有的禮數(shù)不應(yīng)忘卻..”
秦家宅門前
緊閉的宅院門前,唐祺敲了敲門。
“何人?”門內(nèi)一聲警惕卻又蒼老的問話傳來。
“我是唐祺,老人家,我是來請辭的...”
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眼前的一扇木門打開了,映入秦老太眼眸的卻是兩個人。
“老身失禮了,趙里正..”秦老太有些局促,沒想到里正會同唐祺一起過來,倒是失了禮數(shù)..
“不礙事,我本陪唐公子回來請辭,無需多禮...”趙里正擺了擺手。經(jīng)過這一天相處,唐祺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里正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表情可以作假,氣度與眼眸卻做不得假,心靈窗戶所映照的心靈,是個一心為人的好官...
走進(jìn)內(nèi)院,卻不見小寶秦日的身影。
秦老太看到唐祺找尋的目光,知道他的意思,朝屋內(nèi)喊到“小寶兒,唐公子回來辭行了,你且出來一下...”
堂屋傳出一聲開門的聲音,然后就看到秦日“咚,咚,咚”的奔了過來...
秦日跑到唐祺身前,蠟黃的小臉上布滿了不快與悲傷,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滿是補丁的手拉了拉唐祺衣角,“大哥為何要走,是我家招待不周嗎?”
唐祺有些不忍,在小孩子心里種下這樣的形象也實在有些過分,他雙臂扶著秦日的雙肩,單薄的肩頭瘦骨嶙峋,貼在秦日的耳邊說道,“小寶莫多想,我本人間天師,懲魔除惡是我等的天職,待我捉住這只作惡的鬼物,定帶你一觀,之后留宿還請莫要嫌棄...”
“嗯!我等著那天!大哥!”孩童無邪的目光看著唐祺,一臉的激動,卻讓剛剛又撒了個謊的唐祺不敢正目以對,背過身擺了擺手,在小童激動的眼光中跟著趙里正出了秦家院子。
“唉,童稚何珍貴,卻遭我玷污了...”只剩唐祺跟趙里正兩人走著,而他心里的郁結(jié)也忍不住了...
“所以為了這里中唯一一個孩童,還請?zhí)乒颖M其力,還這里一個清朗的天...”
為人數(shù)十載的趙老太爺何嘗看不出唐祺郁悶的地方,也未曾寬慰什么,只是給他指出了一個方向...
唐祺奇道“這里中竟無新生孩童?”
仔細(xì)想想,今天下午的土地祠前的集中確實未見再有孩童了。
“不知何原因,里中這三年未曾再有新兒出世...或許是鬼神對我們里的詛咒吧,這蒼天真是不公,見不得別人半點好...”
被唐祺勾起回憶的趙老太爺長嘆一口氣,走在前面的身影越發(fā)的佝僂起來,在這夕陽下,身影越拉越長,卻也是充滿著凄涼...
酉時初,日沉,趙里正府上
來之前其實唐祺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可現(xiàn)實卻還是很殘酷,這或許真的是個在這個年代稀少的好人,士農(nóng)工商,士字本是第一位,卻也如凡家院落,甚至可能還更破敗點的小院,一看就是沒怎么有時間收拾的,而最末的商,家中卻是亭臺樓閣,如花美眷。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境,或許現(xiàn)實本就如此,好人可能并不能活的很好,而人人唾棄那種人卻又可能活的舒適安逸,豈不可笑...
“唐公子,且在堂屋小坐,我摘些小菜,唐公子能飲酒否?”
“不....可以...”話都說到嘴邊的唐祺看著老人哀傷的神情,喉嚨不知怎么哽咽了一下,說到嘴邊的拒絕卻最終沒能說出口...
走進(jìn)堂屋的唐祺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坐了個人,仔細(xì)看去,卻是下午立于趙里正身后的年輕人,那個長跟趙里正有點相像的年輕人,他靜坐椅上,見唐祺進(jìn)來,卻并未有所表示。
“兄臺你好,我叫唐祺...”唐祺倒是不以為意,拱手先打招呼,那年輕人倒似有點傲嬌,看起來勉勉強強,但自幼養(yǎng)成的禮數(shù)卻做不得假,他立起來,也回了個禮,“趙家二子,趙為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