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安慰,趙素心卻聽到別樣滋味,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么了,原本很正常的言語,竟然會觸動自己的心,難不成……
她轉過頭,靠著窗臺邊的李沫儒,淡淡的月色下,他顯得有些疲敝,可能是夜色的緣故,他臉色看起來略微有些蒼白。
趙素心看著眼前的李沫儒,不知為何,好些過去的畫面重新浮現(xiàn)在自己面前——山洞、切磋、被救、白馬寺等等,她嘴角微微傾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進入夢鄉(xiāng)的。
次日,晨光從窗臺爬進趙素心被子上,她迷迷糊糊之中睜開眼,看到李沫儒坐在門前,像是在練功。
不知為何,在她眼里,李沫儒簡直就是一個武癡,她不明白,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李沫儒有時間就在練功,難道他不會覺得累嗎?還是說他真的很喜歡。
她發(fā)現(xiàn)陽光從他身上穿過來的時候,暖洋洋的,沒多久,李沫儒吐氣收功,朝外面走去,趙素心連忙喊道:“你,你要去哪兒?”
李沫儒轉頭道:“素心姑娘你醒了?”
趙素心手撐著將身子慢慢支起來,眼睛盯著李沫儒問道:“你這就要離開了嗎?”
李沫儒走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扶起靠在墻壁上,道:“我只是出去洗個臉,等你恢復好了,我再走,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問問這個大哥要塊毛巾給你擦擦臉。”
趙素心有些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輕輕道:“謝謝你。”
李沫儒看她靠穩(wěn)了之后,笑道:“沒事,我們倆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好好靠著,我先出去了。”
趙素心點了點頭,大門打開,看著李沫儒漸行漸遠的身影,她嘴角微微上揚,輕輕嘟囔了一句,“老朋友嗎?”
李沫儒問男主人找了毛巾和水,抬到趙素心所在的房間。
他將毛巾沒入水中,輕輕壓了壓,然后將毛巾的水擰到剛好能濕潤臉部的量,走到趙素心旁邊問道:“素心姑娘,我?guī)湍悴吝€是你自己來?”
趙素心道:“你幫我吧,我現(xiàn)在沒有力氣,麻煩了。”
李沫儒手持毛巾輕輕在趙素心臉上擦過,從耳朵旁擦到臉頰,在李沫儒手持毛巾接觸趙素心臉頰的時候,他只覺得趙素心的臉部微微有些發(fā)燙,他問道:“素心姑娘,你臉怎么這么燙,你不會是感冒了吧。”
趙素心道:“沒有,是剛剛陽光照到臉上的緣故。”
“哦!”
李沫儒接著然后是鼻梁、額頭、下巴,擦完后又洗了一遍,再一次重復剛在的動作,趙素心從記事起,就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過。
師傅對師姐和她都很嚴格,每天板著個臉,讓他們練武、讀書、了解道家經(jīng)典,除了偶爾在后山的老樹旁,能見到師傅癡癡坐在那兒臉上不時流露一絲笑容。
就在李沫儒給趙素心擦臉的時候,男主人走了進來,道:“小哥、姑娘,吃早飯了。”
李沫儒抱起趙素心,跟在男子背后,趙素心則靠在李沫儒懷里。
走進房間,李沫儒輕輕將趙素心放下。
男子道:“鄉(xiāng)野之地,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就白粥、咸菜和窩窩頭,將就著吃吧。”
趙素心道:“打擾您二位了,真不好意思。”
女子道:“什么打擾不打擾的,誰還沒有遇到點難事的時候,趕緊吃吧。”
李沫儒端起粥,用木勺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趙素心嘴邊,道:“素心姑娘,你手沒有力氣,我來喂你吧!”
趙素心微微一笑,道:“謝謝。”
男子剛要說什么的時候,被女子給他夾窩窩頭朝他擠了個眼神,他便接過窩窩頭,不說話。
李沫儒將窩窩頭掰開,撕下一小塊送到趙素心嘴邊,她也輕輕張開嘴慢慢咀嚼著吞咽下去。
李沫儒一邊時不時問她道需不需要咸菜什么的,她都是點點頭,一邊吃著,她眼中漸漸有些模糊。
李沫儒喂趙素心吃完之后,自己再開始慢慢吃了起來。
飯后趙素心說自己想出去透透氣,問李沫儒能不能幫幫她,李沫儒點了點頭,在院子里放了兩張凳子,抱著她走到院子里的樹下。
樹蔭里,李沫儒陪在趙素心旁邊,吹著風,享受飯后的閑適。
趙素心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李沫儒道:“我準備去找我兄弟。”
“兄弟嗎?是你之前給我說的那個兄弟嗎?”
李沫儒點了點頭,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好久沒見他了,想去看看他。”
“然后呢,看完他之后呢。”
風輕輕拂過李沫儒鬢角,他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呢,沒想好,或許繼續(xù)游山玩水,或者是找個地方練功也不一定。”
趙素心輕咬嘴唇問道:“你到時候,會來看我嗎?”
李沫儒有些詫異,不知道為何趙素心會問出這種話來,沒有多想就說道:“應該不會吧。”
趙素心兩只手緊緊相握,聽到李沫儒這話的時候,竟覺得心里有一絲悲傷,她問道:“為什么啊?你很討厭我嗎?”
李沫儒道:“這倒不是,主要吧,你也知道,自從我得到玉枕之后,無論正邪,都對我虎視眈眈,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時候,而且要是我去你們上清派看你,說不定,又會被你師姐師傅們圍攻。”
他搖搖頭,“這樣想來,還是不去為好,免得自找麻煩,而且說不定還會給你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趙素心想都沒想就說出:“我不怕麻煩。”
李沫儒道:“這個……”
趙素心眼前又開始朦朦朧朧有些看不清了,她問道:“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是不在山上,然后單獨約你,你愿意來看我嗎?”
李沫儒想了想,“如果是那樣的話,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江湖這么大,到時候,你我還能不能遇到還是一回事呢。”
趙素心道:“沒事,只要江湖再大,只要想,就一定能見面的。”
兩人正在談話期間,從門外傳出來一聲琴音,這時候李沫儒突然想起來,在女子床頭,掛著一把梧桐琴。
隨著琴音從門外傳來女子吟唱的聲音,“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清風徐來,樹蔭下透出斑駁的眼光,琴音悠揚動聽,女子的聲音也是清瑩洞徹,李沫儒和趙素心都聽得入神。
待女子聽弦之后,李沫儒不禁夸贊道:“真好聽。”
男子坐在女子旁邊,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娘子的琴音可是我們當?shù)氐囊唤^啊,是吧娘子。”
女子粲然一笑,“哪有你這種的,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
男子道:“就是好聽嘛。”
李沫儒突然想起莫先生當初教自己的曲子,對女子道:“夫人,不知道能不能借您的琴一用?”
女子略帶詫異,道:“沒想到公子還會彈琴?”
李沫儒笑道:“當年師傅教的,略懂一點點。”
女子讓男子將琴遞給李沫儒,李沫儒坐在趙素心旁邊道:“素心姑娘,我來給你彈奏我?guī)煾到涛业那印赖陆?jīng)。”
素心道:“道德經(jīng)?這不是老子的書嗎,我怎么從沒有聽過有這種曲子啊。”
李沫儒笑道:“不知道,我?guī)煾到涛业模阌浀玫赖陆?jīng)第十六章的里面的詞吧?”
趙素心道:“自然是記得的,這是我們道家經(jīng)典,從小就開始背誦的。”
“那好,那你來幫我伴唱。”
還不等趙素心拒絕,李沫儒正襟危坐,角音為起,清風徐來,如萬物復蘇,春回大地的曲調,充滿了生機。
趙素心也不自覺地開始跟著李沫儒的曲子吟唱了起來,“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為復命——復命曰常……”
兩人一彈一唱,看起來十分和諧,趙素心音如天籟,李沫儒白衣勝雪,微風時來,鬢角微斜,恍如神人,在男子眼里,二人簡直就像是神仙眷侶一般。
徵音落地婉愉流利,雅而柔順,眾人仿佛觀看了一次萬物生長一般。
女子道:“音若天來醉明月,曲似云霞穿白雪。公子好琴藝,姑娘唱得也是極好。”
男子道:“萬物皆歸,各復其生,終得逍遙。”
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鼓掌。
李沫儒起身道:“二位過獎了。”
趙素心道:“等等。”
“怎么了?”
“我為你奏一曲吧!”
“你手不是沒有力氣嗎?”
趙素心莞爾一笑,“休息這半天,呼吸清新空氣,好了很多了。”
女子看了趙素心一眼,微微一笑,道:“看來今天我們有耳福了。”
趙素心將古琴放在正放在腿上,李沫儒靜靜坐在旁邊,她細指如玉,指甲若寒冰夾帶桃紅,隨著琴音想起,她吟唱道:“揮弦一曲幾曾終。歷山邊,猶起薰風。門外客攜琹,依稀太古重逢。髙仾處,落雁驚鴻。怕彈指喚醒美人邜睡,客子春濃……”
李沫儒聽得入神,仿佛見到高山聽到流水聲垂憐耳畔,加上趙素心的吟唱,簡直就是一副絕美的畫卷。
只見另一邊的女子靠在男子背上,不由得嘆氣。
男子問道:“怎么好好的嘆氣啊,這曲子悠揚靜遠,很是不錯啊。”
女子將臉靠著他的臉,輕聲道:“山高云無意,水淺花無情,可憐了這個姑娘了。”
男子道:“不一定,萬物各有其道,說不定的。”
女子點點頭,“我突然感覺,有你陪著,挺好。”
男子笑道:“我也是。”
琴音落定,趙素心起身送琴,眼角微微有一絲濕潤,但是李沫儒沒有看到。
女子接過琴道:“好曲,好情。”
趙素心微微一笑:“謝謝您。”
她走到李沫儒身邊,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就不耽誤你繼續(xù)趕路了。”
她從懷里取出一塊玉佩,道:“記著你之前說過,以后要是我單獨約你,你要來看我,這塊玉佩,就算我送給你的,我這兒還有另一半,要是到時候我找你的話,我就讓人給你送另一半去,你就可以放心來看我了。”
李沫儒接過玉佩笑道:“好,一定。”
趙素心道:“行了,天色還早,趁早趕路吧,路上小心低調,現(xiàn)在要殺的人可多嘞。”
李沫儒點了點頭道:“好,你也是,回去的路上小心。”
李沫儒回到房間取自己的行李和劍,對男主人和女主人道:“二位,我朋友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二位了。”
女子道:“路上小心。”
李沫儒再次感謝之后,與趙素心一同離去。
在門前,李沫儒朝著南方走去,而趙素心往北,不時回頭看看漸行漸遠的李沫儒的背影,心中泛起無限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