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秦昭雪,從未踏足過修仙聯盟。
唯一一次聽聞聯盟舉辦聲勢浩大的盛事,便是那場宗門大比。
可惜那時,她已病骨支離,連起身都成奢望,更別說親臨現場了。
只模糊聽說,秦昭陽如何一劍驚鴻,為太一宗奪回第一仙門的榮光,他自己也順勢登上首席弟子之位,風頭一時無兩。
太一宗上下歡慶,連普通弟子都分得了不少賞賜。
這份“恩澤”,竟也惠及了她這個被遺忘在角落的人。
緣由不難揣測——太一宗高層或許根本不知曉,她連一枚正式的身份令牌都不曾擁有。
明面上,她終究是劍峰長老的親女,該做的面子功夫,這些大宗門從不吝嗇。
她還記得,那些奉命前來送資源的弟子,只將東西放在門口便匆匆離去,無人踏入她房門半步。
那時她的屋內早已惡臭彌漫,一個連翻身都無力的人,又談何清理?
食物殘渣混合著排泄物,只有每月要到取血的日子,蘇希冉才捏著鼻子來打掃一番。
一邊打掃一邊口里還不停地咒罵:
“我怎么就生了你這個討債鬼?當初不如死在胎里,真是作孽。”
而今,雖是以待審之身前來,望見眼前蓬萊仙島云霞繚繞、仙鶴清唳的景象,秦昭雪心中仍不免觸動。
這,本應是她人生該有的模樣,這才是她應該看見的東西。
而不是在暗無天日的小房間里,了卻殘身。
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眾人落于廣場,已有道童在維持秩序。
廣場前方的高臺上,秦家眾人與一位主持此次審判的聯盟長老已然就座。
聽聞道童稱呼,那位面容年輕的長老道號“清風”。
單看面容便知道他在聯盟里應該實屬后輩。
想來也是,此事可大可小,真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又怎會為這等糾紛親自出面?
未免太失身份。
而被審判的當事人秦昭雪,卻毫無自覺,非但不顯緊張,反而興致勃勃地拉著蘇無葉問個不停。
“小姨,以后的宗門大比也是來這里嗎?”
“正是。蓬萊島后山另有更大的演武場,此處僅是觀眾席。”
“哇,那邊那些仙鶴是靈寵嗎?”
“算是。雖未簽訂契約,卻是聯盟自幼飼養,只聽令于聯盟中人,你若想要,我可以討要一只給你養著玩。”
“哈哈哈,那還是算了,我不愛養這些。”
臺上,蘇希冉臉色蒼白。
明明人潮洶涌,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看著秦昭雪親昵地倚在蘇無葉身旁,她只覺心口堵得發慌。
“娘,您沒事吧?要不要去后面歇息?”秦昭陽關切道。
蘇希冉勉強擠出一絲笑,“無妨,只是有些頭暈。”
一旁的秦海川面色不虞,“早說了你一介女流不必跟來,既來了,又擺出這副模樣給誰看?”
蘇希冉默然不語。
秦海川顯然并未察覺,她的修為已從金丹后期跌落至中期。
這僅僅是第三次為兒子獻出精血,為何會衰退得如此之快?
即便從前秦昭雪獻血時,也從未如此……
她內心驚恐萬分,卻無法拒絕。
女兒早已離心,兒子已是她唯一的指望。
“肅靜。”
清風長老徐徐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廣場每個角落,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想必諸位已知,聯盟已查明半月前玄理秘境中行兇的邪修蹤跡。”
“今日請諸位共同見證,我中州大陸,絕不容邪修猖獗!一旦查實,嚴懲不貸!”
他目光一轉,沉聲道:“既如此,審判開始。青玄宗,秦昭雪,上前來。”
霎時間,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青玄宗方向。
當人們看見走出來的竟是個眉眼靈動、看似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時,都不由得面露疑惑。
實在難以將眼前這少女與“邪修”二字聯系起來。
更有細心者以探查法寶望去:
筑基初期。
每個看到秦昭雪修為的人無比贊嘆。
如此年紀便有這般境界,天賦著實驚人。
但卻也引得一些人暗自揣測:修煉如此神速,莫非真是走了什么邪門歪道?
可憑她一人,又是如何放倒數名修為不遜于她的太一宗弟子的?
在種種猜疑的目光中,秦昭雪已行至臺上。
她恭敬地向清風長老抱拳一禮:“青玄宗秦昭雪,見過長老。”
自始至終,她幾乎未曾看向秦家人方向。
清風長老倒也理解,被指認為邪修,任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長老微微頷首,指向另一側:“這幾位便是聲稱受邪修所害的當事人。你可認得他們?”
秦昭雪順著他所指望去,正是那幾個修為已廢的修士。
幾人面色鐵青,看向她的目光仿佛要噴出火來,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他們怕是已經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異常了,聽說秦海川抓到了兇手,能不恨嗎?
看著他們這副模樣,秦昭雪險些笑出聲來,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點了點頭:
“認得。”
“他們一致指認,你便是當日在玄理秘境中戕害他們的元兇。對此,你有何話說?”
秦昭雪抬頭,目光清亮地直視長老,語氣平淡:“敢問長老,可有證據?”
“聯盟既傳喚你至此,自有憑證。”
清風長老話音方落,便有道童手捧托盤上臺,盤中赫然是一件她在太一宗時常穿的灰色外衫。
諷刺的是,這竟是秦海川夫婦贈她的十六歲生辰禮。
彼時她視若珍寶,舍不得多穿,唯恐磨損半分。
自重生歸來,她對往昔種種已無留戀,離開太一宗時未帶走一針一線。
如今,倒成了他們構陷她的“證物”。
即便事真是她做的,她說這是構陷,這便是構陷。
“此物是在現場附近尋獲,其上確有你殘留的氣息。你作何解釋?”
秦昭雪不答反問,聲音清晰地傳開:
“他們難道不曾告知長老,我本是秦海川與蘇希冉之女?身為父母,想要取得女兒的舊物,豈非易如反掌?此物,如何能作為證據?”
一語既出,滿場嘩然。
臺下頓時議論紛紛:
“我說這姑娘怎與那秦昭陽如此相像,竟是親手足!”
“何止相貌,連名字都只差一字!”
“竟是親生父母狀告親女?妙極!這趟果然沒白來!”
秦昭雪只是默默聽著這些議論聲,心中卻已經將原委想了個清楚。
秦海川是想拋棄她這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女兒,給秦昭陽洗名聲,屆時若她真被定了罪,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大義滅親”。
真是好響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