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雪話音落下,秦海川面上卻無波無瀾。
知女莫若父,他太了解這個女兒了,她遠非表面那般純良無害。
自那次剝骨之后,她便像是換了個人。
雖明面上依舊是一副怯懦模樣,內(nèi)里卻學會了權(quán)衡與威脅。
上次她故意拖延取血時辰,被他責打時,只輕飄飄一句:
“父親,若我死了,弟弟又當如何?”便讓他硬生生收了手。
那一刻,他脊背發(fā)涼。
她是從何處學來的這般誅心之術(shù)?
秦海川想破頭也想不到——這一切,恰恰都是他親自教授的“功課”。
父母是子女最初的師長,而他那些虛偽做派與陰毒算計,早已被她盡數(shù)學去,甚至……青出于藍。
“單憑一件舊衣,自然無法定罪?!?
清風長老話音方落,又一名道童手捧玉盤上前。
盤中是一株下品靈草,葉片上沾著已然發(fā)暗的血跡。
“這也是在現(xiàn)場找到的,上面血跡經(jīng)過查驗,便是你的。”
秦昭雪心中冷笑。
她這父親,手段竟如此粗劣。
入秘境至今,她連發(fā)絲都未曾傷過,何來鮮血濺上靈草?
被取了十六年的血,她哪還有多余的血可流?
她的血,可是珍貴得很。
見她沉默,清風長老沉聲道:“秦昭雪,你若無言辯駁,聯(lián)盟便視你認罪?!?
話音未落,秦昭雪卻抬手,輕輕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淚痕。
她轉(zhuǎn)向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聲音帶著顫意:
“我認什么罪?我只是難過……難過養(yǎng)我十六年的人,竟會用我根本沒有的東西來污蔑我?!?
“此言何意?”清風長老皺眉。
秦昭雪驀地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上面便是她這十六年里的屈辱。
為讓所有人都看清,她特意在臺上緩步走了一圈——不僅向著臺下,也向著臺上諸人。
那手臂上新舊交錯的淺淡疤痕,在日光下無所遁形。
“秦昭陽先天不足,需以至親之血為引穩(wěn)固根基,此事在太一宗內(nèi)早已不是秘密!”
她揚聲道,目光清凌凌地掃過眾人,“我自小便被月月取血!聯(lián)盟若是不信,我現(xiàn)在便可劃開一道口子?!?
“看看我……究竟還能不能流得出血來!”
秦海川霍然起身,他萬沒想到秦昭雪竟敢將這家丑赤裸裸地攤開在天下人面前。
絲毫不顧及親情顏面!他簡直氣極。
“休得胡言!陽兒不過是略有小恙,何需血親之血?你這些傷痕,分明是自幼頑劣所致!”
“哦?”秦昭雪眉梢微挑,“那敢請?zhí)K夫人也撩起衣袖,讓諸位一看究竟?”
秦海川冷笑一聲,當即粗魯?shù)刈н^蘇希冉的手臂,將衣袖猛地捋起——那臂膀光潔如玉,不見半點瑕疵。
有了秦昭雪這個先例,他豈會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
“根本是子虛烏有!”他斷言。
秦昭雪卻依舊平靜,只將目光轉(zhuǎn)向蘇希冉,輕聲問道:“那秦長老又該如何解釋……蘇夫人修為倒退之事?”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無數(shù)探查法器齊齊亮起,聚焦于蘇希冉身上。
她停留在金丹后期數(shù)十年,知曉她原本境界的人不在少數(shù)。
不待秦海川開口,秦昭雪已搶先一步,語調(diào)悠長:“秦長老該不會想說,是蘇夫人自己修行不當,才導致修為倒退的吧?”
“怎會如此巧合?我方才離開太一宗數(shù)月,幾十年不曾勤修苦練的蘇夫人,突然就‘奮發(fā)圖強’了?”
她刻意頓了頓,“還一不小心……就把修為給煉倒退了呢?”
蘇希冉再也承受不住,淚流滿面地哀聲乞求:“別說了……小雪,娘求求你,別說了……”
秦昭雪只冷冷瞥她一眼:“蘇夫人誤會了,我并非為你出頭,只是在陳述事實?!?
她最終看向清風長老,“若長老仍不信,我方才所言,此刻便可驗證?!?
清風長老終是搖了搖頭,若真讓她當眾割臂驗血,修仙聯(lián)盟的顏面也將蕩然無存。
而且他也相信秦昭雪態(tài)度如此決絕,所言只怕都是真的。
此刻,他心中的天枰已經(jīng)不受控的倒向了秦昭雪那邊。
只是想到上面交代下來的話,他不得不繼續(xù)。
他抬手示意,第三件證物被呈上——一個已然碎裂的瓷瓶。
“此乃鐵證?!鼻屣L長老道,“瓷瓶為青玄宗常用樣式,瓶內(nèi)尚有藥粉殘留。”
人群中,溫如玉神色微動,秦昭雪卻幾不可察地朝他搖了搖頭。
真正的藥瓶早已被她焚毀,此物必是偽造。
她佯裝驚訝,脆聲道:“呀!原來那邪修竟是用了藥么?是什么藥?長老不妨說與我聽聽,或許我聽著聽著……便想起什么了呢?”
“你少在此裝糊涂!”秦海川怒斥。
“海川長老,稍安勿躁?!鼻屣L長老制止了他,隨即示意秦昭陽等人描述當時情形。
“只見一個藥瓶擲來,隨后白霧彌漫,伴有蘭花香……”
幾人所述一致,與當時路過修士的見聞相符,做不得假。
秦昭雪聽罷,在臺上緩緩踱步,隨后面向臺下,揚聲道:“臺下可有精通丹道的道友,可知這是何種藥物?”
不多時,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應(yīng)聲:“若老朽所料不差,應(yīng)是‘迷仙引’。此物算不得邪修之物,古籍中亦有記載。”
秦昭雪展顏一笑:“敢問前輩出自何宗?”
老者拱手:“藥王谷?!?
臺下頓時議論紛紛。
藥王谷以丹道立世,于丹藥一途的權(quán)威,無人敢質(zhì)疑。
“那可否勞煩前輩上臺,驗看這瓶中藥粉究竟為何物?”秦昭雪順勢請求。
秦海川臉色驟變,急聲阻止:“外人豈可插手此事!此人連秘境都未曾進入……”
他心中警鈴大作。
他早已通過人脈得知那迷藥確是迷仙引,但此藥煉制極難,若非是煉丹一道極為有天賦的人,是不可能煉的出來的。
若要仿制,非得求助藥王谷不可——那豈不是自留把柄?
他篤定此事必是秦昭雪所為,卻想不通她如何能弄到如此稀有的迷藥。
難道青玄宗還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丹道高手?
秦昭雪幽幽一嘆,語氣滿是無奈與委屈:
“既然如此……便依秦長老吧。畢竟您權(quán)勢滔天,您說什么便是什么。我這等弱質(zhì)女流……認罪便是?!?
她垂下眼簾,姿態(tài)柔弱,仿佛已放棄掙扎。
唯有低斂的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