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月看著秦城在煙霧后平靜的側臉，終于忍不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像是借此鼓起勇氣：
“秦城，李章丘對數據造假深惡痛絕，這個消息，王輝只要稍作打聽也能知道。
而且……你知道嗎，昨天，王輝親自把王天放叫到他的臥室，密談了很久。
而我的臥底……至今沒有暴露。”
她轉過身，面對秦城，眼神銳利起來，試圖從他臉上找出聽到這個消息后的慌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秦城夾著煙，撣了撣煙灰，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很簡單。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早就發現競標書核心數據泄露的風險，甚至可能已經鎖定了嫌疑范圍。
不立刻揪出臥底，是為了穩住我們，讓我們沉浸在‘拿到了致命證據’的虛假喜悅和希望里，放松警惕。”
他看向蘇清月，目光深邃：
“像王輝這種白手起家，還能在云城屹立幾十年不倒的老狐貍，怎么可能讓王天放犯‘數據造假’這么低級、這么容易被抓住把柄的錯誤？
雖然我沒見過他，但這么明顯的陷阱，我想他不會踩，所以...”
蘇清月嬌軀微微一顫，美眸中閃過一絲驚愕。
她往前半步，幾乎要貼近秦城，紅酒的氣息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冷香：
“你……你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你早就想著拿那份證據當個幌子？”
秦城沒有后退，只是平靜地回視著她，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蘇總，你不會以為……我全部的底牌，就只是你那位臥底兄弟冒死帶出來的那份證據吧？”
蘇清月愣住了。
下一秒，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那種社交場合的假笑，而是真正開懷的，卸下了所有沉重包袱的笑聲，眼角的淚痣都在微微顫動。
她笑得彎下了腰，手中的空酒杯差點脫手。
好半晌，她才止住笑聲，重新站直身體，看向秦城的眼神變得無比明亮，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混雜著佩服和釋然。
“秦先生，”她輕聲說，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柔和與認真，“我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她頓了頓，仰頭望向星空稀疏的夜空，聲音飄忽：“如果這次……我們真的能贏，我又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不，不止是人情。”
蘇清月明顯是有點醉了，此刻的她仰著脖子，白皙的脖頸暴露在秦城眼中，美眸迷離的盯著秦城。
秦城詫異地挑了挑眉，將煙蒂按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蘇總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要以身相許？”
這話帶著明顯的玩笑成分，是為了沖淡此刻有些曖昧的氣氛。
然而，讓秦城心頭一跳的是，蘇清月并沒有反駁，這讓他有些意外。
她反而低下了頭，濃密的長發遮住了側臉，讓人看不清表情，只有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耳根似乎也有些泛紅。
走廊里瞬間安靜得只剩下風聲。
秦城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玩笑開過頭了。
他連忙輕咳一聲，語氣帶上了歉意：“對不起，蘇總，我不該拿這個開玩笑，我……”
“干嘛那么緊張？”
蘇清月忽然抬起頭，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日那種略帶疏離的淺笑，只是眼底深處還殘留著波瀾，“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
秦城松了口氣，但心底那絲異樣卻揮之不去，今天這個玩笑開得有些過了，下次的注意，盡量維持住自己的人設。
他點點頭，移開視線，看向腳下燈火輝煌的城市：“時間不早了，蘇總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是非成敗，就看明天下午了。”
“嗯。”蘇清月輕輕應了一聲。
秦城不再多言，轉身離開，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漸行漸遠。
蘇清月獨自站在原地，倚著冰涼的欄桿，望著秦城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
夜風吹動她的長發和裙擺，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許久，她朱唇微啟，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極輕地呢喃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能成功……秦城，嫁給你，又有何妨呢？”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抬手將頰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撩到耳后，眼神看著秦城離開的走廊，幽怨地開口：
“什么反應……是看不上我嗎？”
回到白云賓館，秦城反鎖上門，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房間里沒有開燈，窗外城市的燈火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寂靜瞬間將他包裹，腦中開始做最后的思考。
這一個星期，自己像被擰緊了發條般高速旋轉。
晨跑、打球、研究資料、布局算計、應對輿論、與李樂平周旋、和李章丘“偶遇”……
身體的疲憊已經非常明顯，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
但更累的是心，那根始終緊繃的弦，不敢有絲毫松懈。
他走到床邊，重重地仰面倒下，床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演得自己都快信了。”
秦城扯了扯嘴角，無聲地自嘲。
在蘇清月面前，在那些焦急的老總面前，他必須表現得成竹在胸，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只有回到一個人獨處，那些被強行壓下的焦慮和迷茫才得以顯露。
后手？他真的能指望那對父子嗎？
李章丘那邊，幾次接觸下來，印象分應該是刷到了。
對方欣賞他的自律和見識，但那份欣賞，在涉及數十億項目和深厚人情的天平上，能有多少分量？
關鍵時刻，他會因為一個僅有數面之緣和一起打過幾次球的年輕人，去拂逆老同學的面子，甚至可能承擔某種風險嗎？
秦城不敢肯定，政界人物，最擅權衡，也最懂明哲保身。
東瀚背后是王氏，這個項目交給王氏明顯是最優解。
李樂平呢？自己的暗示足夠了嗎？
那句關于“同學關系”和“走過場”的話，確實激起了對方的反應。
但李樂平會因此去質問他的父親嗎？
秦城也拿不準。
他甚至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再給李樂平打個電話，或者發條消息，再“無意”地加深一下印象？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鎖定了屏幕。
“算了。”
秦城閉上眼，黑暗吞噬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