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日,北京市,天安門城樓上。
晨光初現,金色的光芒自天空揮灑,為迎風招展的五星紅旗鍍上一層神圣的光暈。
九十五歲的庫爾班·熱合曼老人在兒子艾山與孫子帕米爾的攙扶下,步履緩慢地踏上了這片縈繞在他夢中數幾十載的圣地。
“爺爺,毛主席就是在這里,在共和國成立典禮上發表講話。”帕米爾輕聲在爺爺耳邊輕聲為他解釋著,語氣中滿含敬意。
站上天安門城樓,親眼看一看升旗儀式,用腳踩一踩毛主席曾經站立過的地方。
這是庫爾班·熱合曼跨越了大半個世紀的夙愿,也是他埋藏在內心深處最殷切、最為滾燙的期盼。
伴隨著帕米爾的話音剛落下,庫爾班微微著點頭。
隨后便抬起了他那只飽經風霜,顫抖的手,鄭重且輕柔地放在了城樓那潔白的漢白玉欄桿上。
這一刻指尖傳來的,不僅是石料秋日清晨的微涼,更又像是打開了一道閘門,打開了他記憶深處的洪流。
望著廣場正前方那面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庫爾班眼眶漸漸濕潤,嘴唇也是忍不住地顫動著,但最終他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激動的情緒在那張布滿溝壑的面龐上無聲地顫抖著。
此刻的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那片迎風招展的紅色之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抹鮮紅在淚光中暈染放大,逐漸模糊了邊界。
這一刻,城樓、廣場和車流就像是開啟了加速鍵,讓庫爾班的視線愈發模糊起來,但與此同時,他內心深處的某個畫面卻變得清晰了起來。
當視線重新凝聚時,他好像是穿越了時光,回到了那個七十多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冬天。
那年冬天,正是這樣一抹堅定的紅色,不僅照亮了他的軌跡,更是從此改寫了他的一生……
1949年12月,帕米爾高原銀裝素裹,被漫天大雪所覆蓋。
一支剛抵達紅其拉甫地區的解放軍邊防先遣隊,即將執行首次巡邏任務,卻因這場風雪阻隔,寸步難行。
隊伍此刻,迫切地需要一位熟悉周邊環境的當地人來充當為他們指路的向導
消息剛傳到山腳下的塔吉克族村莊,年僅14歲的少年庫爾班·熱合曼便站了出來。
可當他裹著磨舊的羊皮襖剛走上前,就被老村長出聲制止:“別胡鬧,年輕人!”(因方便閱讀所以,塔吉克語統一用漢語來敘述)
老人皺著眉打量他,“你還是個孩子,這是條死亡之路。”
但庫爾班卻倔強地仰起頭,語氣肯定地回答道:“我熟悉這些大山,每一條路都認得。”
他解開腰間磨損的牦牛繩結,“憑這個經驗,我能找到路。”
雪花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那雙年輕的眼睛卻明亮得驚人。
這一幕,連隊的指導員李二牛也看在眼中,聽完向導的翻譯,他蹲下身來,好奇地望著眼前這個身材瘦小的塔吉克族少年。
他指著不遠處的山口,語氣溫和地望著庫爾班詢問道:“這里的每一條路,你都認得?”
李二牛的話音剛落,隨行向導剛要開口翻譯,庫爾班突然抬起頭,用生硬卻又堅定的漢話答道:“熟......我熟路。”
看著眾人臉上閃過的驚訝,庫爾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而后指了指自己,費勁兒地組織著有限的詞匯:“貨棧……王掌柜……教的。”
這時,老村長也是連忙上前,恭敬地在一旁解釋道:“長官,他父親是村里去喀什噶爾換鹽巴的馬腳子。這孩子跟去過幾次,在‘慶祥’貨棧幫工的王掌柜心善,看他機靈,教過他幾句漢話,方便招呼客人。”
“老鄉,叫我們同志就行,我們是人民子弟兵!”面對老村長的稱呼,李二牛特意解釋了一番。
似乎是深怕自己被拒絕,庫爾班急得連忙用塔吉克語又補充道:“夏天,我家的羊群吃遍了‘塔合曼’草原的每一處草場。冬天,我跟著阿爸的馬隊,三次繞過‘慕士塔格’的冰崖去喀什。雪下面是石頭還是冰,我聽聽風聲就知道。”
說完,他目光灼熱地望向了李二牛,還特意用上了他從貨棧學來的,最尊敬的稱呼,用生硬的漢話喊道:“老總……考我!”
李二牛與向導對視一眼,臉上嚴峻的線條都柔和了些許,輕聲糾正道:“小兄弟,咱們是解放軍,是窮苦人的隊伍。不興叫老總,叫我們同志就好。”
“長官同志,我這兒子認得路。”就在這時,庫爾班的父親熱合曼上前一步,將粗糙的手掌按在胸前,聲音沉穩地解釋道:“他九歲就跟著馬幫翻過紅其拉甫山口,十二歲獨自把走散的羊群從暴風雪里帶回來。”
他望向兒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信任:“讓他帶路吧,他能把隊伍平安帶到。”
李二牛聽后,目光在這對他塔吉克父子二人臉上來回掃過,沉吟不語。
巡邊不是兒戲,戰士們的身家性命,塔吉克鄉親的信任,都系在這條路上,他不能光憑一腔熱血就做決定。
庫爾班看到這位“老總”還在猶豫,急得往前邁了出半步,著急忙慌地喊道:“老……同志!考我!”
他那張黝黑的臉龐漲得通紅,那雙高原人特有的深眼眶里,閃爍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堅毅。
場面也在這一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周圍只有風雪在空中呼嘯的聲音。
李二牛的視線從少年殷切的臉上短暫地停留后,便又重新落在了那張,他一直緊握的牛皮紙地圖上。
地圖的邊緣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了,上面用鉛筆勉強勾勒出山脈的走向和河谷也變得有些模糊,這是他們戰時繳獲的地圖。
雖然地圖上有標注,但大片區域仍然是未被標注的空白區域,這片區域預示著危險。
每一個模糊的等高圈,都可能隱藏著吞噬生命的冰裂縫;每一段用虛線表示的道路,都意味著前人未曾踏足的險境。
感受著眼前這位少年那灼熱的目光肉,李二牛沉默著用指關節敲了敲地圖上那片空白區域,終于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