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攤主說道:“今兒個大家心情都不錯,不如出一個既常見又不常見的東西如何?”
眾人皆道:“好!”
于是,攤主取出一個盒子道:“我有一客人,自西向東來,一邊唱著歌,一邊打著拍。不從門口進,偏要翻墻來。起舞入庭院,少婦多熏艾。與人格斗死,主人不悲哀。請大家猜猜這是何物?”
王子虔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有一位戴著斗蓬蒙著面紗的年輕人輕柔地說道:“這有何難,且聽我道來:一物牙尖嘴又利,窈窕身長姿容細。白天隱蔽傍晚出,出來便要食肉糜。此時正當季節,不知我猜得是也不是?”
這聲音一出,雖不是云夢國口音,但聽到的人無不感覺如弱柳扶風,不魅而嬌,又似人飲醇酒,不酥而醉。王子虔仔細望過去,只見對方身材姣美,穿著上等上的蜀錦做成的深衣,一個個四方形的圖案內,繡得是清素淡雅的蓮花模樣,紋樣對稱,四方連續,色調鮮艷,衣裳上下相連,下擺不開衩口,而是將衣襟接長,向后擁掩,即所謂“續衽鉤邊”, 腰間還束著一副小巧玲瓏的白玉腰帶。
此時攤主揭開謎底,少年女子果然猜中了,說它常見,是因為它正是這個季節家家戶戶都怕驅趕不及的蚊子,說它不常見,則是和以往射覆常用的筆墨紙硯等物品截然不同。看來今天的攤主為了使節日氣氛更加熱烈,事前進行了深深的思考,提高了射覆的難度。攤主見有人答對,便拿出一小盒上好的花箋來,賞給女子。此花箋來自太白國,相傳是一位年輕美貌的女詩人,自己將紙染成了深紅、粉紅、杏紅、明黃、深青、淺青、深綠、淺綠、銅綠、殘云等十種顏色,并用竹籠慢煨使每張紙都熏上了花香,適合寫精致的短詩,在云夢國內頗受歡迎。
“好!”周圍一片叫好聲,光看外形已如凌波仙子出類拔萃,再聽聲音又如空谷黃鶯悠揚婉轉,現在又看到此女子才思敏捷,眾人不由得心下贊嘆。
攤主又端出一只盒子,繼續道:“現在請諸位來猜第二個物件,話說此物真神奇,居在廟堂人不識。一氣常化為圓實,雄雌難辨有羽翼。”
“燕卵。”這次王子虔和那女子一齊答道。周邊又是一片叫好聲和鼓掌聲。二人不分伯仲,攤主繼續答謝,也不分男女,都獎勵了一小盤來自西域的涼州葡萄。王子虔交給費翔捧著,女子也轉身給了自己的侍婢。
接著又是兩三輪,二人還是難分高低。于是,攤主為難道:“小民受皇室委托,每逢節假日來此擺攤射覆,與民同樂,十多年來,還未遇見過如此情形,我看二位郎才女貌,不如不用實物,憑空互相考究一下對方功底如何?”
“好!”那女子和王子虔正斗得上癮,異口同聲的答應了。
“我先出。”女子狡黠地說道,“一子尖尖,二子圓圓,三子撐把傘,四子打把扇,五子紅艷艷,六子艷艷紅,七子生身瘡,八子生身毛,九子雙對雙,十子放毫光。公子請了!”一口氣說完,女子朝王子行了個屈膝禮。
眾人皆倒抽了一口冷氣,別說猜完,能一下子記住這么多問題都很難。
“這有何難,姑娘請聽好了”,王子虔回了個禮,清了清嗓子道:“它們分別是辣椒、南瓜、蘑菇、芭蕉、莧菜、紅蘿卜、苦瓜、冬瓜、豆角、白瓜,全部是廚房里常用的菜品。”王子虔也一口氣說完,然后滿臉春風得意地望著姑娘。
這時,恰逢旱船、走索、丸劍、雜技、角抵、百戲等各地百戲班子進京獻技,鼓樂大作,很多人跟隨著百戲班子走動,人流突然變的龐大起來,本來擁擠的射覆攤位,突然被人流沖散開來,大家被夾裹著不由自主的前進,那姑娘還沒來得及解釋,便和她的隨從也被人流卷走了。
王子虔和費翔扒開眾人想要追上去,可惜人潮洶涌,越追和姑娘的距離卻越遠,只見那姑娘消失之前沖王子虔回眸一笑,恰好,一陣清風拂過,撩起女子的面紗,露出她如月牙般的笑臉:只見她眉如遠山,不描而黛,眼似寒潭,清澈見底,鼻如青蔥,秀麗挺拔,嘴似櫻桃,朱唇皓齒,膚如凝脂,玉骨冰肌。王子虔怔怔的看著,真的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來,直到百戲班子和看熱鬧的所有人群都已散去,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慶王殿下快走,陛下的千秋節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費翔敦促道。自從王子昭失蹤后,王昶一改從前謹慎行事的風格,不知何故一下子封了十二位王爺。大王子王子展被封為魏王,十二王子王子虔被封為慶王。
“八月平時花萼樓,萬方同樂奏千秋。傾城人看長竿出,一伎初成趙解愁。”
此時的花萼樓早已人聲鼎沸,費允和李崇利各帶左右執金吾數千前來守衛,同時負責京城守衛的武侯府也派了幾萬人馬負責京城和花萼樓沿路各處的治安。太常寺的司儀官和教坊司的歌舞樂妓為了迎接各國使臣,從寅時開始便已來到了花萼樓布置。
如今,山車、旱船、走索、丸劍、雜技、角抵、百戲等各地百戲班子已經按部就班進入各自的場地,從西域各國而來的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馬也隆重裝飾過以后駐扎在了花萼樓周圍的臨時驛館。
當天,百官圍繞福、壽、吉祥等主題,早已各自準備了壽禮。午時開始,各國使節依次進獻壽禮給王昶,包括玉石、木雕、瓷器、珠寶、金飾等。太白國使臣鮮良辰進獻完壽禮后左顧右盼,卻沒在眾多王子中間發現王子昭的身影,不由心生疑惑。
最后出場祝壽的是扶余國派來的使臣馬佳琪,只見他手捧一幅畫軸,上前施禮道:“扶余國主進獻云夢國主畫軸一幅,此畫乃我國頂級畫師徐供奉為陛下您生日特意制作,愿陛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眾使臣見扶余國出手如此小氣,未免貽笑大方,心里都有些不恥。王昶也只是微微頷首,這扶余國已經三十年沒有來朝,所以對高檀離的壽禮也沒抱多大希望。
司儀正準備領著扶余國使臣馬佳琪進入宴席就座,孰料這位使臣突然放肆的大聲笑道:“陛下您就對此畫一點興趣也沒有嗎?”
然后,他在司儀還沒來到自己身邊時,突然把畫當眾抖開,只見一位身佩鵝黃素緞繡五毒香囊的年輕人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