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漢子自己說,他姓張,名大海。
原本是個獵戶,在附近山上捕獵為生,因為記性好,有時候還幫采藥的人帶帶路,亂七八糟的合計下來,也能賺不少銀子呢。
家里面就他跟媳婦兩口子,日常開銷什么的,日子過得倒是舒適。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打年前村子里路過了一伙奇怪的人,讓他領著路往山里跑了一趟。
村子里就總是發生各種離奇詭異的事情。
白天倒是沒有什么,只要一到了晚上,就能聽到鬼怪出行,前幾個月,村頭宋大哥家的二狗子晚上偷跑出去看稀罕。
不知道被哪路鬼狐給帶走了,第二天早上找到的時候,被撕咬的不成人樣了,就掛在二狗子家門前的那顆大樹底下,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出來。
出了這等怪異的事情,村子里面的人就更害怕了。
人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妖怪!一定是妖怪!
從里面湊錢請了幾個法師,來捉妖。
銀子給了,可請來的法師在外面呆了一夜,第二天全部都無影無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就算是報官,也不知道跟縣太爺說些什么。
來來回回折騰了這些,到底是什么妖怪,誰也沒有鬧明白。
就知道村子里面鬧了妖怪,還是吃人的妖怪哩。
大家伙都害怕,所以太陽快落山,就趕快關門閉戶,只要沒有聲響,就平安無事。
云岫聽了覺得稀奇,頭一件想到的就是之前他們說過的那個騙子和尚的手法,那騙子和尚她可是親身經歷過的。
笑著道:“你們是不是碰上騙人的道士的?”
有些假道士,別說是法術了,連門道都不明白的,為了騙些銀子,弄身衣裳,幾張黃紙,就出來糊弄人了。
張獵戶道:“哪能呢!”
一個道士說是忽悠人,還有可能的,但是七八個道士都莫名失蹤,怎么可能是騙人的把戲的。
他們村子現在可是在方圓附近都出了名的,沒有一個和尚老道愿意再來上門做法。
又繼續道:“那些道長消失的時候,行禮褡包都在村子里呢,只有人沒了,連帶著身上穿的衣服帶的桃木劍,供桌都沒了,干干凈凈的。”
就算是碰上了騙子要逃跑,不帶行禮,那是因為行李不值錢,還能解釋,但是把供桌都帶走的,可解釋不通吧。
更何況,還有兩次,村里人怕桌子再被弄走,可是用的實心木拆下來的門板子。
一塊就有七八十斤沉,哪個傻子會帶著這玩意跑路?
“會不會有其他幫手?”云岫又繼續問。
說不定是團伙作案,知道他們村子出了奇怪的事情,借著村民的害怕的心態,又弄一些裝神弄鬼的事情。
張獵戶搖頭:“肯定是妖怪,要是人的話,二狗子身上的牙印子誰能解釋?那棵樹可是四五米高,枝丫高的一個人夠不著,除了妖怪,沒有誰能辦得到。”
顧六聽了默不作聲。
這群村民既然心里面已經認定了這事是妖怪做的。
那說的再多也沒余什么作用。
可這天下根本沒有妖怪,就連罐頭鳥人那事,都是人做的,鬼怪之說,不過是什么人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拿來掩人耳目罷了。
草草吃了些飯菜,大家也就歇了下來。
云岫雖然嘴上說著不相信有妖怪出沒。
可是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心里面有些害怕。
整個人貼著顧六,偎在他懷里,連帶著脖子領口都用被子塞嚴,生怕半夜有妖怪出現,咬她一口了。
顧六看著小丫頭包的跟一個粽子似的,笑著打趣她:“媳婦,你是不是害怕了?”
“嗯?”
云岫抬頭看她,漂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瞪得溜圓。
搖著小腦袋否認:“我才不信什么有妖怪呢,肯定一群騙子看他們一個村子都是傻乎乎的,好騙。才找出來的借口罷了。”
小姑娘馨香的氣息迎面襲來,撩撥著他的心頭。
讓人,有些把持不住。
顧六耳朵尖紅紅的,繼續作弄她:“那你既然不怕,為夫有些害怕,那就請娘子下去把燈吹滅了吧。”
“嘎?”
云岫遲疑。
她怕!誰說她不怕的?
她怕的要死,可又非要面子,死鴨子嘴硬道:“嗯,好,我去。”
嘴上答應的爽利,一雙小手塞在顧六懷里,半晌不見動靜。
“娘子?”
“……”
安靜無聲,只能聽到小丫頭平穩的呼吸聲。
閉上的眸子還能瞧見,有些微微顫動。
顧六偷笑,為了不想起身吹燈,連裝睡都用上了。
也不拆穿她,手腳麻利的起身把燈息了,又回來躺下。
溫暖的大暖爐一過來,云岫就手腳并用的掛了上來。
“你沒睡著?”
顧六笑著問她。
“睡著了。”
“睡著了怎么還跟我說話?”小丫頭說謊話都不帶圓謊的,有問有答,只管閉上眼睛說睡著了。
這下,沒有回答了,伸在他腰間的手,使勁兒掐了一把。
顧六也不喊疼,笑著把人摟在懷里。
長夜漫漫,這廂夫妻恩愛,相擁而眠。隔壁的歐田可是抱著膀子,盯著蠟燭到天亮。
不是他耍賴不睡覺,而是那張家大哥說的事情太可怕了。
這個村子里有妖怪,還會吃人,岫岫姐又不在,李叔也不在。
他一個人待在屋子里怕得要死,可是顧大哥說,妖怪要是聽到聲音,就會出來吃人。
他怕的連門都不敢開,就等著天亮了,讓岫岫姐快些帶著他離開。
他想跟著岫岫姐,不想被妖怪吃了。
第二天一大早,五鼓雞鳴。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天光大亮,家家戶戶開門出來。
做飯的做飯,洗衣的洗衣,有詩意派祥和景象。
讓人一點兒都看不出來,這個村子跟別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樣。
吃了早飯,顧六卻坐在屋子里一動不動。
云岫過來問他:“爺,咱們不走么?”
歐田趕著赴任,他們也趕著去海晏。總不能為了好奇人家村子的事情,就在這里停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弄個清楚吧?
顧六喝了口清茶,把杯子遞給她:“你也喝些,早晨起來天冷。”
茶葉是從家里面帶出來的,雖然用的不是講究的山泉水,可此地山清水秀,清甜的井水泡出來的茶,吃起來味道也是不錯。
云岫就著他的手吃了兩口,等著他起身。
顧六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下來歇會兒,李叔和張獵戶去衙門口請人了。”
“?”
云岫道:“這調查偵破的,又要鬧上十天半個月,咱們有那么多時間在這里耗么?”
他一個有皇命在身的人,在這里吃茶自在。
自己白瞎了替他操心。
伸腳踢了他一下,小姑娘氣鼓鼓的在他身旁坐下。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就見一群人熱熱鬧鬧的過來了。
縣太爺領著衙門口所有的兵丁都過來了。
李叔走上前來介紹:“這是我們三爺。”
縣太爺狗腿的上前,深施一禮:“竇林縣縣令蘇和天,見過扶三爺。”
云岫:“???”
他們家六爺什么時候成了扶三爺?
顧六倒是沒有異議,笑著應下。連身子都沒有起來,讓村長出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縣太爺講述了一遍。
同行的差官有幾個迷信的,聽了以后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這兒的逆事他們也略有耳聞,只是沒有實地來看過,也沒有聽過這么齊全的。
他們村長之前也到過衙門口說這事,恰好趕上那天老爺迎娶八姨太,府里面辦喜事,鄉紳老爺們都在里面吃酒作樂,哪有閑工夫來給他們處理這芝麻綠豆的小事啊。
就那么一耳朵,也就過去了。
村長自然是十二萬分的滿意,縣太爺愿意來幫他們解決問題,不管是請高人把妖怪捉了,還是想出什么法子,給驅趕到別處去。
都算是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縣太爺領著人,帶著些膽子大的村民,把房前屋后都看了一遍:“再過去些人手,巷子口,小道上,哪一處都要瞧仔細了,可別看漏了。”
在此地當了兩年的父母官,蘇縣令還是頭一次這么辛苦的親力親為。
不怪胡他狗腿,表現得積極。
要知道這扶三爺雖然不是朝廷的官員大臣,可是他是皇上親信,有兩個位極人臣的哥哥,還有一桿子重臣的兄弟。
能在他面前留下個好印象,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情,就能讓人飛黃騰達了。
差官們出來的時候就得了囑咐,就算是跑斷了腿,今兒也得積極聰明點兒。
這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事關老爺的前程的官運,誰要是敢有一絲偷懶耍滑,回去定不輕饒。
所以表現起來,個頂個的盡心。
村子里面翻了個遍,一個稀奇古怪的地方也沒有找到。
蘇縣令狗腿的進來請示:“三爺,您看這……”
顧六撩眼皮看他,“你是當官的,辦案這事自然是你有本事。我一個外行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不敢!不敢!”
顧六繼續道:“爺瞧緊挨的這座山,就妖氣很重。找幾個懂礦石的來,進山查查,哪處好做洞府,不就一下子把妖怪捉住了么?”
蘇縣令也不知道聽懂了什么,連連稱贊道:“三爺慧眼如炬,下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然后興高采烈的帶著眾人,進山捉妖去了。
云岫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六爺說了什么?
這就慧眼如炬了??
“假的。”歐田在一旁,盯著蘇縣令離去的背影,輕嗤一聲,嘟囔道。
“什么是假的?”顧六聽他說的有意思,問道。
歐田伸手一指,朝著門外道:“那個人揣著明白裝糊涂,故意誆騙顧大哥的。”
顧六冷笑一聲,幽幽道:“你連著都能看得出來,莫非是在裝傻?”
歐田一雙眼睛澄澈無波,與他對視也毫不膽怯:“我才不傻!我聰明著呢!娘說,田田回回都能考第一,三爺就會賞銀子,讓田田去考狀元,光宗耀祖!”
說起光宗耀祖,他還拍了拍胸脯,一副能擔當起這份重任的模樣。
云岫看的好笑,起來打圓場:“爺,你別嚇唬他了。你們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六爺懂了。
蘇縣令明白了。
就連歐田這個呆呆笨笨的都反應過來里面的彎彎繞繞了,只有自己還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沒有看明白呢。
顧六不想讓她跟歐田多說話,笑著拉過她的手,來給她解釋。
“一路走來,路邊的巖石地礦,這兒的山里面恐怕是出產玉石。玉石開采可是悶聲大財的事情,若是被人把消息傳揚出去了,肯定會有人來想發這筆橫財。那蘇縣令是個明白人,早就知道這點兒,也肯定收了封口的銀子。所以才會對這事閉口不言,連村子里的人去衙門口求助,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