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這廂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遠在千里之外的望京城里面,卻是滿目肅殺。
冷的如同寒冬一樣。太和殿內,皇上和扶家的兄弟三人,都閉口不言,屋子里安靜的連一根針都能聽得到。
還是扶家老大開口,先說了話。
“臣家里的兄弟都知道,去年狩獵的時候,臣舍身給九皇子攔下的那一箭,如今已經是不能人道了。皇上讓臣娶媳婦,豈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么?臣已經是決定要一輩子都為大陳死而后已的了,就不如讓臣就這么過了。!”
扶家大爺心平氣和。
提到自己不能生孩子這回事,臉不紅,心不跳,說的人沒有一絲絲的害羞。
反倒是屋里的另外兩個人臊的臉紅。
不愧是當朝一品首輔大人,扶三爺此時對自己這個大哥真的是勇氣十二萬分的佩服。
外面謠傳的那些什么他家大哥和貴妃娘娘的事情,原本就是胡亂說的,但臟水潑到了身上,真是讓人跑斷了腿,說破了嘴,也不容易給說清楚了的。
可是他大哥直接用一個不舉,就直接堵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
不是因為愛慕貴妃娘娘才不娶媳婦的,而是因為救九皇子才沒了生育能力的。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的子嗣。
不管九皇子因為皇后娘娘的原因,得寵或者是不得寵。
只要他是皇上的兒子,就得認下來這份情。
扶家因為皇子斷了子嗣,皇上也不好再揪著扶家老大不娶媳婦這事,去再做什么文章了。
扶三爺聽得恨不得要跳起來給打個鼓掌。
而在另外兩邊站著的,是皇上的兩位近親。
一個是衛國公郇家過繼的世子,是貴妃娘娘的遠方表弟,如今在幫忙張羅著宮外郇家的事情。
雖然不是直系的血親,但因為貴妃娘娘的這個關系在,跟皇上也算是親近。
皇上偏疼貴妃娘娘,所以連帶著郇家的眾人,都占了光。
而另一個人,則是皇上的表兄,榮王。
兩個都不是外人,聽到扶家大爺說到這些事情,大家都是一起長起來的情分,自然也就不會再說些什么了。
榮王跟皇上有血親的關系,所以還出來幫忙說了一些好話。
皇上垂首,點頭應下,這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結果,眾人才出去不就,又傳出來了亂子。
***
紅磚綠瓦的宮墻之下,復古的朱紅和勾勒的金邊看起來格外的莊嚴。
“聽說了么?說是衛國公家的小世子在宮里走丟了。”
“天哪!衛國公那般俊品人物也有私生子?。 ?
“私你個頭啊,什么衛國公府的小世子啊,衛國公世子都跟咱們庸王一樣大了,那是衛國公世子的小侄女!?!?
“哎,我說你們糊涂啊。你們管這些干嘛啊,還不快去找人,衛國公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闊綽,要是誰找到他們家小世子,賞賜還能少的了?”
一群小太監聚在在甬道的拐角處低低私語。
“呀,這都打秋了,怎么還有小蜜蜂飛呢。”
“拍死,快拍死?!鼻皟横B妃跟前兒的小柱子就是因為打的洗臉水里不知怎么的就飛進了一只小蟲,就差點送了命。
主子們管不了蟲子,但是管得住奴才啊。
四十大板下來,小柱子半條命都送了,這會子還不能從床上爬起來呢。
這小蜜蜂帶勾奪刺的,要是沒長眼蟄到了個主子誰曉得又該倒霉到哪個的頭上。
一群人連忙七手八腳的揮著袖子,要打下那蜜蜂。
正巧有個小太監手里端著有要送回御膳房的托盤,見眾人在打蟲子,也上去幫忙。
舉起盤子,瞧準了。使勁兒一揮,穩準狠的就將那擾人的蜜蜂拍死在地上了。又用袖子將手中的托盤擦拭干凈。
來人是御膳房的小張公公。
“你們都守在這里干嘛?皇上都下旨了,要宮里所有人都幫著去找人呢。”
“嘖嘖,就說富可敵國的衛國公跟皇上關系硬吧,世子能連著請封兩次,這小世子迷了路都要下個圣旨,找的正式些?!?
小張公公一臉嫌棄的看了一眼這些消息不靈通的蠢貨:“小世子?跟小世子一起不見的是榮王府的小郡主?!?
聽到宮里正在尋人的侍衛的腳步聲,幾個小太監忙鳥獸四散。
福寧宮是前廢后曾經的住所。
廢后在宮中做下南夷巫蠱之術,迫害皇嗣,讓皇上坐朝七年子嗣蕭條。小皇子們不是沒能出世,就是早年夭折。太后為此專門親自上了天池山的慈安寺去乞求佛祖保佑,多虧了慈安寺的老方丈南居大師是當世大德高僧,發現了此中端倪,才幸而止損。
但皇子中幸存下來的也只有,當朝皇后親生的庸王和九皇子,和母妃并不得寵且身體孱弱的七皇子。
在要算皇上的孩子,就得等著貴妃娘娘肚子里面的那個出來了。
看看是小公主還是小皇子了。
太后對子嗣問題十分震怒,廢后一黨鏟除之后,直接讓僧人做法驅邪,封了這福寧宮。
昔日里花團錦簇,鶯聲蝶舞的福寧宮,不過七八年的光景,便破敗的還不如鄉野間有人供奉的土地廟。
發黃的符紙在風中颯颯,早已看不出上面的符咒所畫為何了,驅邪怕是不能夠了。
只有那巍峨的梁柱,在努力的告訴世人,這曾經的繁華。
“濃濃,我害怕?!睒湎碌目萑~堆上,坐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團子一樣的小姑娘。幾縷凌亂的頭發和褶皺的衣服讓兩個小團子看起來添了三分狼狽。
“妙妙別怕。”穿藍色衣服的小團子,安慰的拍了拍粉色小團子緊緊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認真的幫粉色小團子理了理臉龐凌亂的碎發?!巴鯛敻业隙苷业皆蹅兊摹!?
藍色小團子一身芙蓉花繡云紋花褙子,原本干凈整潔的銀紋繡百蝶度花裙上面早已濺上了泥漬。梳著一對荷花苞上簪著嵌南海珠的金簪,兩根小辮兒編的精致細密,尾端綴著小小的石榴銀花,脖子上戴著一方溫潤的羊脂玉。玉上有著一朵描紅牡丹盛開得栩栩如生。
提起這方玉,放眼整個大陳,也是無人不曉的。都知道衛國公郇家嫡傳世子的玉符,正是一方天然生出牡丹紋的羊脂玉。
且郇家富庶,在皇親遍地走,金銀作土繪城墻的望京城里更是出了名的有錢,這大陳境內的當鋪金店十之八九都有郇家的一份。據說拿著這塊玉到隨便一家當鋪都能兌出萬兩黃金。
此時那塊金貴的羊脂玉被小姑娘攥在手中,一下一下的用短短的指甲扣著清淺的節奏。
若是有明眼人在,一定能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叫妙妙的小姑娘就是榮王府的鈺明郡主——秦妙。而那個拿玉的藍色小團子,正是昨兒襲了世子,今天進宮來謝恩的郇洇墨。
“濃濃,你說他們要是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怎么會呢,榮王爺跟我爹爹一定會找到咱們的,我聽我師伯說過,雙胞胎之間都有心靈感應的,你跟甄哥哥雖說不是雙胞胎,但都是一個母妃生的,至少應該有一半的心靈感應吧,甄哥哥肯定會知道你在這里的?!?
郇洇墨嘴上說著寬慰人的話,但是手里叩擊玉符的節奏卻并沒有停下。
不多時,只見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來了幾只蜜蜂,嗡嗡的在兩個小姑娘身邊打了幾個轉,然后又飛走了。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郇洇墨彎了彎嘴角,揉了揉敲得生疼的手指。
“妙妙,直覺告訴我,我爹爹馬上就到?!?
“真的么?太好啦!?!鼻孛钛劬α亮恋模缓笥值拖骂^。
小聲呢喃道:“可是我好冷,天黑了我們會不會凍死啊濃濃。本來奶娘讓我多穿一件比甲的,我嫌穿了胖。早知道我就穿了,丑總比凍死好看啊。”
“怎么可能呢,你別怕妙妙,我前幾天掉進池塘都沒凍死,咱們肯定不會凍死的?!?
“真的?”
“不哄你,真的!我師傅說女人的直覺特別準,我雖然還是個小女孩兒,但是至少要準一半吧,剛才那半不準,那么這次的這半肯定準。”小姑娘拍著胸脯,一臉的真誠。
秦妙盯著自信滿滿的小伙伴,不禁皺起了小鼻子。
她可是記得兩天前哥哥還同扶家哥哥講話時說過:大人里面最不靠譜的就是濃濃的師父,除了醫術,那個老頭什么都不靠譜。
還沒等秦妙下定決心認同小伙伴的話,就聽到‘吱呀’一聲,沉重的冷宮大門開了,兩個穿著統一高陽書院服飾的少年,闊步跑來。
兩人中高個子的是榮王世子秦甄,另一個看著有些眼生
“妙妙!”榮王世子秦甄一把將粉色小團子緊緊的抱在懷里。
秦妙大半天的又是緊張又是怕,眼淚一直含在眼眶里,多虧了小伙伴的勸慰才沒有滑下來,這會兒瞧見了自家大哥,可算是瞧見了親人,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
“妙妙乖,妙妙別哭,來告訴大哥是誰把你們兩個關在這里的?”秦甄一邊給秦妙拭去臉上的眼淚,一邊哄著詢問肇事者是誰。
一想到是誰把自己關在這里的,秦妙又是一個委屈“哇!”哭的更大聲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一邊哭一邊哽咽的講出了前因后果。
“來人,將九皇子拉到武英殿前跪著,把皇后也請過來!跟著他的那幾個小太監全部拉出去,杖斃。”
跪在地上的九皇子聽到父皇要將平日跟自己要好小太監杖斃,心里咯噔一聲。
就又聽到下一句:“以后九皇子晨昏來御書房抄書,朕親自檢查課業?!?
頓時,九皇子的心跟冰窖走一圈似的,拔涼拔涼的。
“父皇,不是兒臣做的。求父皇放過小德子他們幾個?!?
皇上看都懶得看一眼跪地不知悔改還為小太監們求情的九皇子,揮了揮手,喚人將他帶了下去。
“阿時,之故,那混小子也罰了。回頭他自己知道錯了就讓他自個兒上門去給兩個小丫頭賠禮道歉去?!?
“臣惶恐。”
“臣弟惶恐。”
見欺負自家姑娘的罪魁禍首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榮王也帶著衛國公退了下去。
殿內只有帝后二人。
只見皇上嘴角掛著一撇笑意卻眼神清冷,靜靜轉著手上的扳指。
一個眼神,高玉就帶著一眾左右退了下去,自己也退至大殿門口候著。
太和殿本就是平日里皇上批閱奏章的地方,地龍自是燒的旺盛。
熱氣蒸騰著,皇后在下面仰望著皇帝,感覺那張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此刻恍惚而又陌生。
“不知皇上留……”
未等皇后的話說完,皇上便抬頭盯著她道:“太后去慈安寺祈福已經有些時日了,皇后定好日子迎太后回宮了么?”
“臣妾也是這么想的。司天監報,下個月初三天朗氣清,臣妾這就帶領眾姐妹去迎母后回宮。”
“嗯。”皇上點了點頭。“收拾老九的東西,天黑前給長春宮送過去。自今兒起老九就跟著淑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