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廷的話讓沈晦馬上警覺了起來。
“張延廷似乎不像是古玩行兒里的人。”
心里正想著,就聽張延廷語氣卻越發沉緩地說道:“這只秘色瓷水仙盆本身的價值,固然驚人。但真正讓它變得‘特別’的,是它在那次交流會上,被賦予的另一重‘意義’。”
“什么意義?”秦映雪忍不住輕聲追問。
張延廷看了她一眼,又轉向沈晦,緩緩吐出四個字:“信物,也是‘鑰匙’。”
“鑰匙?”
沈晦眉頭上多了三條黑線。
“沒錯。”
張延廷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空氣中并不存在的第三者聽去,“那次交換會,表面是幾件重器的流轉,實則是幾位大佬為了一件更大的事達成的某種,嗯……契約。這只秘色瓷水仙盆,因其材質特殊、難以仿造,且寓意‘清凈無垢’,被選作了那契約的‘信物’。而盆底……”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據說用特殊工藝處理過,隱藏著一份參與者名單,以及一個地址的線索。那地址,關乎一個傳說中未被發掘的、可能是‘海上絲路’時期沉沒的秘藏。這只水仙盆,就是找到并打開那秘藏的‘鑰匙’之一。”
秘藏?沉船?海上絲路?
沈晦的腦海中迅速閃過諸多信息。
“難怪我在看到這只水仙盆時,一個是晚唐、五代時,古代工匠燒造的場景;而另一個,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昏暗的燈光下,幾個模糊的人影在盆地描繪著什么。”
回想起剛剛在“風骨樓”第一眼看到水仙盆的眼前閃過的場景,現在沈晦也明白原因了。也是因為這個,沈晦差一點兒也把這件兒東西當成仿品了。就是出了“風骨樓”,他的想法也是:白撿的東西,要是不對,就扔了。
現在,聽張延廷這么一說,那這只水仙盆不但是真品,其本身還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如果張延廷所言非虛,那么這只水仙盆牽扯的,就遠不止是古董本身的價值,而是足以讓無數人瘋狂的巨大財富與秘密。”
“契約?參與者?易老是其中之一?”想到這里,沈晦出聲問道:“今天易老組織的這場交流會,為的就是這個隱匿了三十多年的秘密?”
“是。”
張延廷點頭,“而且,據我所知,當年的參與者,這些年,陸陸續續都出了些事。有的傾家蕩產,有的遠走海外音訊全無,還有的……死得不明不白。最近一位出事的,就是兩個月前在東南亞‘意外’墜海的周海龍。他手里,據說也有一件當年約定的信物。”
提起周海龍的名字,沈晦馬上也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聽同行兒議論東南亞有個很有影響力華裔收藏家意外死亡。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可沒想到,這事兒這么快就和自己牽扯上關系了。
“易老今天組織的這個交流會,是否也和這個有關?”沈晦直接問道。
張延廷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能確定。但時間點太巧合了。當年參與那件事的人本就不多,如今還活躍在國內、而且可能知曉更多內情的,易老算是最重要的一個。有人不想讓舊事重提,或者……有人想搶先一步,拿到所有‘鑰匙’。”
他看向沈晦手邊的背包,目光復雜:“這只水仙盆,當年是六個人共同拍下,并交由一個張姓同行兒保管。可惜,后來這個這個張姓的同行兒被人謀害,這只水仙盆就不知所蹤了。”
停頓了一下,張延廷接著說道:“直到今天,這只水仙盆時隔三十多年再一次現身‘風骨樓’,沒想到還是在韓強這個二五眼的手里。原本!易老想不聲不響地趁所有人不認識的情況下把它收入手中,沒想到老弟你慧眼識珠,先一步下手,不張不揚地拿下了。”
聽他這么一說,沈晦淡然一笑,說道:“易老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把這只水仙盆還給他?”
“沈老弟誤會了。易老沒這個意思。其實,這只水仙盆的價值,以及它本身隱藏的秘密也不是易老關心的。”
面色一正,張延廷問道:“沈老弟!你覺得,真有這么多‘恰好’嗎?”
沈晦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張延廷的暗示再明顯不過,這可能是一個局,一個針對易老,或者針對所有還關注那個“契約”和“秘藏”之人的局。
而自己,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成了這個局中意外又關鍵的一環。
沉默了一會兒,沈晦盯著張延廷,問道:“張大哥!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你和易老,又到底是什么關系?難道真是如你所說,是他的學生嗎?”
張延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那笑容里第一次帶上了些真實的疲憊和無奈。
“我和易老,嗯……淵源深厚。具體是什么,嗯……現在還不便過多的告訴你。至于為什么告訴你這些。”
他直視沈晦,“因為我和易老都認為,你是揭開‘契約’和‘秘藏’,而最終找到迷藏鑰匙最合適的人選。”
張延廷的話說完,不但沈晦一愣,就是秦映雪也位置一驚。
沈晦剛要說話,張延廷抬手制止了他。
“你目前在古玩行里還算生面孔,但你有能力,剛一現身,就鎮住了那些行兒里的老人。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份特殊,也特別合適。我和易老都覺察出你身上有股探索和冒險的勁頭,我們都相信你是也想弄清真相。易老把這副擔子交給你,無論是他選中了你,還是你接下了它,都是一種信任。至于我,到了眼下這般情形,我愿意相信易老的眼光,也愿意……賭這一把。”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從半開的縫隙看了一眼外面,又迅速轉回來。
“我不能再這里久留。意思已經傳達到。沈老弟!水仙盆在你手里,信息你也知道了。接下來如何,你自己決斷。是當作什么都沒發生,找個穩妥的方式處理掉這個燙手山芋,還是……沿著這條線查下去,你盡快通知我。”
從懷里掏出一張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卡片,放在桌上,推到沈晦面前。
“如果你決定了,打上面的電話,這個電話只有你能打進來。另外,你要多加小心。盯上這只盆兒的,可能不止一伙兒人。今天在‘風骨樓’外,還有剛才茶樓下面,都不太干凈。”
說完,他不再停留,對沈晦和秦映雪點了點頭,轉身拉開包間的門,迅速離去。
茶室內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沈晦、秦映雪,以及桌上那張冰冷的黑色卡片,還有包里那只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秘色瓷水仙盆。
沈晦的目光落在卡片上,又移向自己的包。易老倉促間傳遞的警告,張延廷透露的驚人秘辛,自身意外突破的“識藏啟示”異能……無數線索和危機感在腦中交織碰撞。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卡片,而是輕輕地把手探進了裝著水仙盆的包上。
指尖觸及釉面的一剎那,比之前觸摸黃花梨經匣時更為洶涌、也更為復雜的“訊息流”,驟然沿著指尖沖入他的感知!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材質、年代、工藝,而是裹挾著強烈的情感碎片、斷續的畫面光影,以及一種深埋的、指向未知的“呼喚”……
秦映雪看到沈晦身體幾不可察地震動了一下,隨即閉上雙眼,眉頭緊鎖,仿佛在承受著什么,又像是在極力捕捉著什么。
片刻之后,沈晦睜開眼,眸底深處似有幽光一閃而逝,那是“識藏啟示”被觸發并解析信息后的余韻。他臉色略顯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得驚人。
“你……你怎么了?”
秦映雪關切地問。
沈晦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帶著一絲異樣的沙啞:
“這只水仙盆……確實不僅僅是‘鑰匙’。它本身,就像一段被加密的‘記憶庫’。我剛才看到……”
剛要把眼前識藏看到的信息說出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秦映雪還不知道自己具備的異能,如果現在告訴她,說不定把自己當瘋子、怪物看。
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最終說出的內容也讓秦映雪心頭一緊:“映雪!我覺得這個張延廷應該就是那個帶走這只水仙盆的張姓人的后人。現在,他很可能是警察,而且,還是刑警。”
“啊!”
秦映雪吃了一驚,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沈晦,半晌說道:“你是說這件事情涉及刑事案件了?”
“不能確定,只是有可能。”
“那……那你還是不要答應他了,我們把這只盆子還給他們算了。”
秦映雪還是有些害怕,他不原始沈晦涉險。
一笑,沈晦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恐怕已經沒法脫身了。張延廷是有意地把我拉進去了,不然,以他的能力,不會讓人跟過來的。”
“他是故意的?”
秦映雪狠聲說道:“沒想到他這么陰險。那我們該怎么辦?”
沈晦拿起桌上那張黑色卡片,在指尖翻轉了一下,他沉思片刻,抬眼看向秦映雪:“看來,我得主動去會一會‘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