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趙虎順著樓梯，一步步往下走。
“希望……”
趙虎在心里默念著這個詞。
剛才在天臺上，當他問明道為什么能贏時，那個年輕人的回答很簡單。
明道說：“因為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們怕什么。而劉國棟，只知道他自己怕什么。”
趙虎深吸了一口氣，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強行壓下。
他停在了15樓。
1501室。
這是孫鵬的家。
也是他將此次面談設(shè)到9號樓的原因之一。
趙虎站在那扇暗紅色的防盜門前，抬起手。
“咚、咚、咚。”
“孫鵬，是我。”
趙虎沉聲說道，“趙虎。”
“咔噠。”
幾乎是聲音落下的瞬間，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立刻響起。
緊接著，防盜門被猛地拉開了一條縫。
一張蒼白、憔悴，甚至帶著幾分神經(jīng)質(zhì)的臉出現(xiàn)在門縫后。
是孫鵬。
他眼窩深陷，頭發(fā)亂糟糟地頂在頭上，像是頂著個雞窩。
顯然沒睡好覺。
“趙……趙隊？！”
“真的是您？！您……您來找我了？”
趙虎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有任務(wù)，缺人。”
“你想不想干？”
僅僅是這一句話。
“想！我想！我想啊趙隊！”
孫鵬猛地拉開門，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
“趙隊！只要您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孫鵬絕不皺一下眉頭！”
“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我每每閉眼，腦子里都想到那幅畫面。”
“我怕啊！我怕……”
孫鵬抓著趙虎的胳膊，指甲甚至掐進了肉里。
“趙隊！帶上我吧！只要跟著您，哪怕是去死，我也認了！總比窩囊死在家里強！”
“我已經(jīng)一天沒睡覺了！！！”
趙虎看著眼前這個近乎癲狂的年輕人。
心中五味雜陳。
他突然想起了明道的話。
“這些人需要的不是口號，也不是什么狗屁集體主義。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帶給他們希望的領(lǐng)頭羊。只要你能讓他們看到活路，他們就會把命交給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明道是對的。
“好。”
趙虎伸手拍了拍孫鵬的肩膀，將他那雙顫抖的手按了下去。
“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拿上家伙。”
“跟我走。”
“是！是！我這就來！”
孫鵬沖回屋里，不到半分鐘，就提著鋼叉沖了出來。
兩人一前一后，繼續(xù)下樓。
剛走到2樓的樓梯拐角。
一股森冷的寒意撲面而來。
趙虎的腳步猛地一頓。
作為偵察兵的直覺，讓他瞬間察覺到了危險。
“誰？！”
他低喝一聲，身體本能地進入了戒備狀態(tài)，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
身后的孫鵬也被嚇了一跳，慌亂地舉起了鋼叉。
陰影中。
兩個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他們手里并沒有拿著什么像樣的武器，只是根鋼管，上面還纏著黑色的膠帶。
但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股氣息，卻比武器更鋒利。
那是煞氣。
為首的那個人，慢慢抬起了頭。
借著樓道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趙虎看清了他的臉。
那一瞬間，趙虎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李老三！
那個曾經(jīng)在小區(qū)里偷雞摸狗、愛占小便宜的無賴。
但此刻的李老三，已經(jīng)完全變了。
如果說以前的他是個猥瑣的小人，那么現(xiàn)在的他，就是一頭惡鬼。
他瘦了，面相都變了！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頭發(fā)。
白了。
全白了。
原本只是有些花白的頭發(fā)，如今竟然像是一夜之間被霜雪覆蓋，蒼白得令人心寒。
而在那亂蓬蓬的白發(fā)下，是一雙紅色的眼睛。
通紅。
布滿了血絲。
在他身后，站著他的小兒子。
同樣的面容枯槁，同樣的雙眼赤紅……
“李老三？”
趙虎皺了皺眉，并沒有放松警惕，“你想干什么？攔路搶劫？”
如果是以前，趙虎根本不把這兩個無賴放在眼里。
但現(xiàn)在，面對這兩個仿佛被抽干了靈魂只剩下軀殼的人，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寒意。
“噗通！”
沒有任何征兆。
那個如同惡鬼般的李老三，突然膝蓋一軟，重重地跪在了水泥地上。
這一跪，極重。
“趙隊長！！！”
李老三抬起頭，那聲音，不像人聲。
早就啞的不行了！
“我要加入攻堅隊！”
“我要去森林！”
趙虎愣住了。
他身后的孫鵬也愣住了。
誰都知道，“溪流攻堅隊”就是個送死的活兒。
別人躲都來不及，這個老無賴竟然主動要加入？
“你知道那是去干什么嗎？”
趙虎沉聲問道，“那可是去喂老虎。九死一生。”
“我知道！”
李老三咬著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就是要去找那頭畜生！”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錘了一下地面。
“我大兒子……大壯……”
提到這個名字，李老三那張枯槁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起來，兩行渾濁的淚水混著污泥流了下來。
“被那畜生吃了……”
“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把頭咬了下來。”
“咔嚓一聲……就像咬……咬碎個核桃……”
“啊！！！！！”
“啊……啊啊啊！”
李老三說著說著又哭了。
“我不活了……活著沒意思了。”
“都到這末世了，人活著和死了還有什么區(qū)別？啊？！”
他抬起頭，那雙紅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恨意：
“我要報仇！”
“哪怕是死，我也要讓那畜生賠命！我要讓它付出代價！！！”
在他身后，那個沉默的年輕人也紅著眼眶，向前邁了一步，雖然沒說話，但那股決絕的死志，卻撲面而來。
趙虎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仇恨吞噬的父親。
曾經(jīng)的貪婪、猥瑣、算計，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剩下的，只有作為一個父親的絕望，和一個復仇者的瘋狂。
這就是末世。
它能把人變成鬼，也能把鬼變成瘋子。
“趙隊長！”
見趙虎不說話，李老三以為他要拒絕，急了。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向前沖了兩步，卻又在趙虎冰冷的目光下硬生生停住。
他喘著粗氣，像是拋出了最后的籌碼：
“我知道那條小溪在哪！”
“只有我知道那條路！”
“森林里地形復雜，還很危險！沒我?guī)罚銈冋l也別想活著找到水！”
“帶上我！我給你們當向?qū)В∥医o你們當炮灰！”
“只要能讓我見到那頭畜生……只要能讓我見到它……”
李老三的表情扭曲，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獰笑：
“我要跟它同歸于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