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霧尚未散盡。
寧襄王府親衛辰沙如往常一般,從羽麟軍的演武場策馬返回王府。
路過街市時,聞到剛出籠的肉包香氣,就在他轉頭的功夫,冷不丁就撞上一個埋頭疾走的姑娘。
“哎喲!”
一聲女子的低呼。
辰沙嚇一跳,連聲道歉:“對不住!姑娘你沒事吧?是我沒看路……”
他定睛一看,這不是云念小姐身邊叫綺羅的丫鬟嗎?
“綺羅姑娘?怎么是你?”
辰沙看她兩眼通紅,眼圈還腫著,明顯是大哭過一場的模樣,更是納悶,“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還哭成這樣?”
綺羅這才看清撞到的人是誰,認出是寧襄王身邊的侍衛統領,心里原本就憋著的委屈和氣惱更是一股腦涌上來。
她沒好氣地瞪辰沙一眼,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痕,低聲嘀咕:“還不是你家王爺鬧的……”
“什么?”
辰沙沒聽清,又問,“綺羅姑娘,你說什么?這跟我家主子有何關系?”
綺羅見他這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聲音也拔高了些,“怎么沒關系?都怪你們!都是你們害的!”
辰沙更懵了,一臉茫然:“綺羅姑娘,你把話說清楚,我真不明白。主子怎么害云念小姐了?”
“哼!”
綺羅氣呼呼地哼一聲,眼圈又紅了,“要不是王爺昨日在宴會上多管閑事,我家小姐怎么會一回到府里,就被相爺罰去跪祠堂,而且小姐她……”
她欲言又止,但想到小姐獨自跪在冰冷祠堂里的凄慘模樣,眼淚又簌簌往下掉,“我們小姐本來就身子弱,哪里經得起這樣折騰……嗚嗚……”
辰沙這下總算聽明白了大概,眉頭也皺了起來。
云念小姐回去后竟然又被罰了?
還是跪祠堂、不給吃喝、不給醫治?
這云相……
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些。
昨日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
王爺出手雖重,卻也是護住云念小姐。
怎么到云相府,反而成云念小姐的錯,要受此重罰?
“綺羅姑娘,你先別哭?!?
辰沙笨拙地安慰道,“可是昨日我家主子,分明是幫云念小姐主持公道,懲戒真正有錯之人啊。這……怎么能怪到我們頭上?”
綺羅抬起淚眼,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豬腦子!我懶得跟你多說!我得趕緊去給小姐抓點藥,再耽誤下去,小姐的身子真要垮了!”
說完,她用力抹了把眼淚,繞過辰沙,匆匆朝著街角的藥鋪方向跑去。
辰沙站在原地,腦子里更是一團漿糊。
——
滄浪閣內,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帶著清晨特有的清冽氣息。
秦九塵半倚在臨窗的書榻上。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墨色常服,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鎖骨。
一手隨意地架在屈起的膝蓋上,另一手撐著臉頰,閉目養神。
辰沙放輕腳步走進來,抱拳行禮:“主子?!?
“嗯。”秦九塵并未睜眼,只從鼻腔里輕輕應了一聲。
辰沙將早上遇到綺羅,以及綺羅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
末了,還是忍不住問:“主子,屬下愚鈍,實在不明白。那云念小姐的丫鬟,為何要責怪我們?明明昨日是您護住云念小姐,懲戒了誣陷她之人。這沒道理啊?!?
秦九塵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辰沙說完,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那雙眸子,在晨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清冷,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略一沉吟,淡聲吩咐:“你去看看,綺羅去藥鋪買了什么藥?!?
“啊?”
辰沙一愣,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但他深知主子的脾氣,不敢多問,連忙躬身應道:“是,屬下這就去。”
辰沙匆匆退下。
秦九塵重新闔上眼簾,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
云念……
有意思。
——
三日時光,彈指即過。
今日,是寧襄王府每月一次的家宴。
因著秦森堯與云念的婚期將近,老太君特意吩咐讓云念也過來。
寧襄王府的家宴設在正廳旁的暖閣。
雖說是家宴,但因著秦九塵的身份和老太君的誥命在身,席面擺設、禮儀規矩絲毫馬虎不得。
秦家老太君,是先帝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
娘家是將門蔣氏,在大晉朝地位尊崇。
她如今年過六旬,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茍,頭戴翡翠抹額,眼神矍鑠,面容嚴肅,端坐在主位。
她左手邊空著,是已故老王爺的位置。
右手邊,便是秦九塵。
秦九塵并未過多參與席間其他人的寒暄,只是偶爾啜一口酒,眼神疏淡。
老太君看著這個最讓她驕傲也最讓她頭疼的孫兒,嘆了口氣,“塵兒,你如今也到該成家的年紀。森堯的婚事就在眼前,待他們事了,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秦九塵眼皮都未抬,聲音平靜:“祖母費心。孫兒知曉。待森堯完婚后再說。”
老太君聞言,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秦森堯和秦佳雪都是過繼來的孩子,雖改了姓,入了族譜,但終究不是秦九塵的血脈。
她最擔心的,便是秦九塵這般不近女色,將來寧襄王府真正的嫡系血脈該如何延續?
可她也深知這個孫兒的脾性,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只得暫且按下不提。
她的目光掃過席間眾人。
坐在下首的是秦九塵的大伯秦鹽庭及其夫人程氏。
接著是,二伯秦遠展及夫人孟氏,一位名為煙娘的妾室,站在夫人身后侍候,沒有資格上桌。
再往下,便是秦森堯和秦佳雪。
老太君看向秦森堯,眉頭微蹙:“森堯,你不是說,云家那姑娘今日也會過來嗎?怎么這都開席了,還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