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宰相府不遠處的沈佳禾盯著相府門前的兩個石獅子發呆,白薇看著擰著眉頭的沈佳禾,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先前從王府離開的時候倒是一派豪氣云天的樣子,這會躲在巷子里偷偷摸摸的瞧著自家府門,別提有多憋屈了。
其實沈佳禾這會想的卻是能不能就此逃走遠走高飛,這個年代女子二十不嫁人就算是老姑娘了,宰相府必然也不會一直養一個嬌小姐在家,終有一天她還是擺脫不了嫁人的命運。
可是真要離開這兒,一時半會還真不好走,畢竟這里不像現代交通發達,她就是逃上一天,估計也不過就是跑出城郊,何況她們三個女人身上,可是一分銀錢都沒有,當時從康王府出來的太過匆忙,忘記要把自己的陪嫁給帶回來。
沈佳禾唉聲嘆氣的時候,康王府里面一個二等小廝打扮的男子卻是在北街拐角處坐上了去宮里的馬車,康王府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可要及早的回稟才是。
太后坐在自己的小佛堂里,聽完了小廝打扮的下人敘述完以后,手里的念珠啪的一聲摔在了木魚上。
“真是反了他了!”太后伸手讓身邊的宮人將自己攙扶起身,眼里含著怒氣看了一眼旁邊的徐嬤嬤:“你天不亮就回來稟報,可是跟哀家說一切都很順利的。”。
徐嬤嬤立刻在一旁跪了下來,替自己解釋道:“奴婢原本是想要看著來著,可是這兩人合巹酒都喝了,這剩下的事情,奴婢也就不好再看著了,誰知……誰知這康王爺怎么就中途跑去了書房呢!”
太后緩緩朝內殿走去,她的手又重新開始捻著那串念珠,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看來皇后不喜康王的那個側妃,不是沒有緣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徐嬤嬤沒太聽清,只隱約感覺到太后的怒氣更甚,見太后抬手示意,才敢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等見她在紅木太師椅上坐下,才恭敬的走上前替太后斟了杯茶。
“行了,你帶著我的令信去將康王給我請過來,若是他推三阻四,只管打,就說是我的意思。”太后微垂了眼睛低聲吩咐道。
小廝和徐嬤嬤一同出了宮門,回到康王府,他自然是不敢走正門的,跟徐嬤嬤告辭以后便從角門進了府邸。
雖說太后有言在先,徐嬤嬤也不敢對裴澍動手,不過是在裴澍找理由推辭進宮的時候,她拿出太后的令信,將太后的話一字不動的復述了出來,末了補上一句:“王爺,這事現在還有轉圜,要等太后娘娘真動怒了,怕是皇后出面都保不了你。”
裴澍一邊在心里狠狠咒罵著沈佳禾,一邊坐上了去九鸞宮的馬車,等到見到太后行禮以后,立即跪在地上,匍匐在太后的腳前,厲聲抱怨著沈佳禾的種種潑婦行徑。
可他說了半天,都沒聽見回應,這才疑惑的抬起頭,卻是看見太后已是滿面怒容,剛想說自己休妻一事做的對時,就聽見太后威嚴的聲音說道:“你以為你府中的事情,哀家全然不知?由著你在這胡編亂造。”
見裴澍還要辯解,太后深呼一口氣繼續說道:“你不辨是非、遭人蒙蔽,哀家不想與你多說,哀家如今一把年紀,已經不想替你管那宅院瑣事,但是沈佳禾,你必須給哀家請回來,否則你就去佛堂里跪著,直到想通了為止。”
裴澍自然不愿,他可是親手給那個女人寫了休書的。
一想到那個女人興高采烈的拿著自己給她的休書,帶著兩個丫鬟離開康王府的畫面,裴澍就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樣憋悶。
倘若他不顧臉面去相府再求著她回來,那豈不是面子里子都沒了?
以后康王府還不得讓她橫著走?
可他抬頭看著太后怒氣滿滿的面容,想到太后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最后仍只能不情不愿的答了一聲是。
裴澍帶著小廝準備帶往相府禮品的時候,沈佳禾已經敲響了相府的大門,開門的老管家見門外是沈佳禾主仆三人以后,驚愕的問道:“小姐……不是,王妃娘娘,這回門不該是三日之后嗎?”
他伸頭朝著沈佳禾的后面看了看,卻是沒看見康王府的馬車,更是沒有看見康王爺。
而沈佳禾已經一只腳踏進了相府,用著十分輕松的語氣說道:“別看了,我是被休了回來的,康王爺可沒跟著。”
老管家疑心是自己聽錯了,等關好門回頭見白薇沖自己點點頭,臉上的一絲笑容比哭還難看時,才確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么。
得知相爺此時還在跟皇上議論國事,沈佳禾暫時松了口氣,就算是現代,家長對于離婚的兒女尚且不能理解,更別說這封建的古代了。
沈佳禾躺在自己未出嫁之前的閨房里,細細想著該如何對付一會就要回來的宰相父親,剛要出聲詢問白薇,沈宰相是個什么性情的時候,就聽見老管家在院子里面喊道:“王……小姐,康王爺來看您來了!”
沈佳禾看著身邊兩個一臉愁容的丫鬟,疑惑的問道:“我沒聽錯吧,還是說京城里還有別的康王爺?”
不然這個前腳休妻的王爺,后腳怎么就跟過來了。
白英將房門反手一插,板著臉說道:“小姐別理他,肯定沒好事!”
沈佳禾剛想同意這話,白薇卻是搖著頭說道:“小姐還是出去看看吧,您不是還惦記著那筆嫁妝呢嘛!”
因為是嫁入皇室,宰相府為了面子好看,可是給她置辦了十六抬的嫁妝,雖然她不知道這些到底值多少錢,但也不能便宜了那個渣男不是。
于是沈佳禾帶著要賬的心思,從閨房去了會客廳。
看著堆在一旁茶幾上上禮物,沈佳禾心里冷笑了一下,語氣冷淡的說道:“王爺此時來了,倒是省了我去找你的功夫。”
裴澍心里一喜,面上帶著高傲說道:“怎么?如今后悔離開王府了?”
沈佳禾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王爺真是說笑了,我是要跟你要回我宰相府送過去的十六抬嫁妝,想必王爺有權有勢,不會貪了小女子這一點體己的東西吧?”
裴澍咬著牙看著沈佳禾,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提到這一茬。
這個女人簡直是不知羞恥,竟在被休以后還想著要回自己的嫁妝來!
可袁澍今日是來求和的,只得忍下心頭的憤怒,換上一副和氣的笑容說道:“王妃這是說什么話,夫妻之間打打鬧鬧,一氣之下就跑回娘家可不好。”
沈佳禾一副見到鬼一樣的表情看著裴澍,這人腦子是失憶了嗎?她搓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出聲問道:“王爺你沒發燒吧?”
裴澍眼角抽了抽,面色不改繼續道:“先前是本王不對。本王也是看那小廝被打的厲害,沒查清原委就錯怪了王妃。希望王妃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不計前嫌才是。”
沈佳禾這會終于品出來味了,難怪短短時間之內,這人就變了兩幅面孔,怕是在自己出府之后,宮里有人找他去喝茶了吧。
可沈佳禾卻不想給那個宮里老太太面子了。
她冷哼一聲道:“休書我都接了,王爺莫不是忘了?潑出去的水,焉有收回來的道理?”
“不過是夫妻間吵架拌嘴一時之間的氣話,你又何必當真呢,本王都跟你認錯了,你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裴澍咬著牙說道。
能嫁入王府本就是她的福氣,現在他回來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居然還跟他拿喬作勢了起來。
沈佳禾冷冷一笑:“白薇,去將那白紙黑字蓋了官印的休書拿來給王爺看看,我倒要去官府問問這休書當不當的真。”
見裴澍站起來要指著自己鼻子罵的時候,沈佳禾立刻補上了一句:“王爺,如今本小姐已經是棄婦了,跟你也再無關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不合適,王爺還是趕緊回去王府為我清點嫁妝的好。”
裴澍指著沈佳禾半天,終于在沈佳禾冷笑的面容中敗下陣來,最后負氣說道:“既然你說休書當真,我們已沒有夫妻關系,那我就再娶你一次,我們重新拜堂成親!”
沈佳禾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笑了半天,絲毫沒有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正要出聲拒絕,卻聽見門口一個男聲說道:“王爺如此疼愛我家小女,是我家小女的福氣!”
說著話正走進來的男人,面容和沈佳禾有幾分相似,剛剛又是那樣的稱呼,沈佳禾已經猜到這就是自己的宰相父親沈榮華了。
沈佳禾指著裴澍,一臉的氣惱:“父親,你知道他……”
“不得無禮,你平日的教養都去哪了!”
沈榮華打斷了她的話,對著裴澍施了一禮,輕聲說道:“老臣前幾日收到一些好茶,不如王爺移步至茶廳,好好品嘗一二,老臣和小女還有些話要說。”
裴澍自是知道沈相爺是有意要叮囑沈佳禾,于是也不推辭,便跟著前來帶路的小廝往外面走去。
沈佳禾坐了下來,賭氣說道:“要嫁你去嫁,我可不去受那兩個賤人的欺負!”
沈榮華從未聽過女兒說出如此粗鄙的字眼,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等看見沈佳禾毫無大家閨秀的模樣坐在椅子上的時候,猛拍了一下桌子,可是想到宮里的那個人,又立刻軟了性子。
語氣低沉的說道:“我知道那個琴小雙不是個好相與的,可誰讓太后看上了你呢,若是你執意要跟康王作對,我們整個相府可都要被你拖累了。”
見沈佳禾面色不動,沈榮華又繼續勸解道:“女兒啊,相府一大家子百十口,你總不能看著這些人全被因為你被人迫害吧。”
沈佳禾情緒有所松動,沈榮華便加了一把火:“如今康王態度良好,想必也是太后在后面說了他幾句,有太后撐腰,相府坐鎮,你回了王府,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沈佳禾看著沈榮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也猜到他還有想說未說的一句話是:她沈佳禾是被康王休掉的女人,在這京城,除了今日乖乖回王府,不然以后滿京城也沒人敢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