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里的合歡樹影斜照在沈佳禾的身上,她的身影一半躲在陰暗里,一半被宮燈照的明晃晃的,裴源端著的酒杯無意識的傾灑了一些出來。
察覺到自己失態(tài),裴源立即放了酒杯提著宮燈往前迎了幾步,只低聲提醒道:“小心腳下。”
沈佳禾笑著看他:“我也不是嬌滴滴的世家小姐。”
他們兩人都曾彼此試探過對方,裴源也知道沈佳禾不是那種在閨閣里的繡花小姐,可是潛意里仍舊是把她當做小姑娘,害怕她磕著碰著。
兩人在涼亭里相對坐下,沈佳禾執(zhí)起酒杯,笑著說了句:“上次沒有好好喝一杯,這次正好補上。”
話音一落,她猛然間記起自己上次是因為中了合歡散,然后忍不住又起那個深吻,一時之間臉頰燒了起來,只能舉杯喝酒掩下這會的尷尬。
裴源見沈佳禾放下杯子,見她伸手還欲再倒,連忙將酒壺收走:“夜里涼,我喚人將這酒溫一溫才好。”
沈佳禾卻是起身將酒壺奪了下來,自顧自的給自己重又滿上:“黃酒才好溫著喝,這種酒溫了就變味了。”
她舉杯示意,直接仰頭飲下,將杯子又放回桌子上才又繼續(xù)道:“無妨,進了肚子就熱了,這酒味道倒是好,一股果子香,沒有辛辣刺鼻的酒味。”
裴源點頭:“是裴浩去年夏天從南邊帶回來的荔枝酒,聽聞是那里的特產,我倒是覺得太過清淡了一些,不過睡前喝上兩杯到也合適。”
裴浩是裴源的弟弟,沈佳禾早在了解身處環(huán)境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當初在馬球會上見過一面,只是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實在是有些奇怪,當下也就沒做太多交流。
酒味清甜,比現(xiàn)代的紅酒還要好喝許多,沈佳禾原來時酒量不差,曾經在有一次任務時,放倒過三個精英男,這會喝起這種果酒來更是如喝水一般。
可是她哪里知道自己的酒量并沒能跟著靈魂一起穿過來,等到覺得腦袋沉重,面頰滾燙的時候,頓時心里一驚,以為又不幸中招了。
面前的裴源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的時候,周身并沒有像上次一樣燥熱起來,反而越坐越冷,她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醉酒了。
本是都放言要陪人家好好喝一場,結果自己先醉了,沈佳禾只來得及哀嘆一聲,便昏昏沉沉的往桌子上趴了下去。
裴源無奈的喚來小廝在前面掌燈,自己則將人打橫抱起一路送回院子里去。
她呼吸清淺均勻,并沒有酒醉鬧事,臉色醉的通紅,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裴源看著看著就忍不住附身,低頭在那一抹紅色上輕輕碰了一下。
夜色里微涼的唇觸碰到沈佳禾滾燙的面頰上,讓她舒服的輕輕哼了一聲,裴源只覺得心里又麻又癢,想要再多探尋一點,最后還是握拳忍住了。
他將人緩緩放在床上,替她去了鞋襪,掩好被角,怔怔的看了半晌才放心離去。
沈佳禾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她使勁戳了戳臉,可是能夠想起的只有昨晚的荔枝酒,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來。
她那雙粉金菡萏的云頭靴正整齊的擺放在床鋪塌下,絕不是酒醉的她能夠自己放好的。
門外的小丫鬟聽見動靜,便帶著洗漱用具進來,沈佳禾皺眉:“怎么不叫醒我。”
小丫鬟福了身子,恭敬的回道:“是王爺昨日吩咐不讓奴婢們來吵醒姑娘的。”
沈佳禾還想打聽一下是誰昨晚服侍自己睡下的,還沒來得及開口,裴源就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身后跟著的的福公公手里端著一個茶盤,上面一個白瓷小碗還徐徐冒著熱氣。
“醒酒湯,先喝一點,我們再去前廳用飯。”裴源招呼她在桌子前坐下,然后用手背試了試碗的溫度,才將它遞到沈佳禾的手里。
沈佳禾用完后,用帕子擦過口,才搖頭道:“我還要趕去康王府,一大早沒回去,她們該著急了。”
“已經讓人給你的兩個丫鬟遞了話,我看她們兩個也是聰明能干的,若是有急事自會來尋你。”裴源喚來丫鬟收了東西,已經站了起來要往前廳去。
如此沈佳禾便也不再拒絕,跟著裴源在前廳用完午膳,然后再由他親自送自己回去。
心里記掛著程菲菲的事,沈佳禾回去以后也沒耽擱,直接去了琴鄉(xiāng)居尋裴澍。
這事沈佳禾也不打算背著琴小雙做,當著她的面告訴裴澍,也省的她背地里再做什么小動作。
琴小雙見沈佳禾過來,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連忙起身給沈佳禾見了禮,沈佳禾只擺了擺手就在裴澍對面坐下,主動開口道:“我來跟你要個人。”
裴澍倒是有些好奇:“你院里的丫頭小廝不夠用?”
沈佳禾搖頭道:“你原來身邊的那個程菲菲,姚家姑娘看上她了,我已經答應姚姑娘,要將這個丫鬟送給她。”
琴小雙一愣,她是萬萬不相信沈佳禾的說辭的,想到這兩日程菲菲來她這兒不怎么勤快了,心里早就猜測著是不是被沈佳禾抓住了什么把柄。
當下就忍不住開口:“王妃還不知道程菲菲早就被王爺送來伺候臣妾了吧,她手腳勤快,臣妾一直用的很是順心。”
沈佳禾抬眼看了她,帶著笑道:“她每日住在洗衣房西面的破園里,我院里的丫鬟每次都見她無所事事,所以姚家姑娘開口,我立刻便應了下來。”
琴小雙臉色一白,看了裴澍一眼,只囁喏的說道:“她畢竟是伺候過王爺?shù)娜耍兼膊蝗绦乃^勞累,是以并沒有安排她太多活計。”
沈佳禾不等裴澍開口,就說道:“那就沒什么了,反正你真正用到的地方也不多,就給康王府拿去做人情吧,若是回頭丫鬟不夠用了,我將我院子里的分你兩個。”
琴小雙臉色一僵,一旁的裴澍已經開口道:“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沈佳禾起身看著琴小雙:“那還麻煩妹妹將這丫鬟的賣身契拿來,康王府送出去的丫鬟,總不能賣身契還拿在自己手里吧。”
碧桃看了一眼琴小雙,見她點了點頭,才轉身去到里間取了賣身契出來。
沈佳禾將賣身契檢查無誤以后便帶著丫鬟回去了,裴澍見琴小雙心情不好,便出聲道:“這事本王可都是為你著想,程菲菲原本是你的丫鬟,現(xiàn)在送去姚府,姚家總會記得這份示好的。”
琴小雙根本不贊同:“話是這么說,可是出面的是王妃姐姐,姚家姑娘即便是要感謝,也只會感謝王妃姐姐。”
裴澍嘆了口氣:“她是不會感謝你,可若是你扣著人不給,她就一定會怪你,王妃只要說一句賣身契在你身上,人家還不會聯(lián)想嗎?”
琴小雙的臉色更白了幾分,敢情好人都讓沈佳禾做了,若是有個不好,壞人都是自己當。可是她絕不會讓沈佳禾用自己的人去做人情,要真讓程菲菲出了康王府大門,說不定以后她還會感念王妃而反咬自己一口。
她可是知道自己不少的事情,現(xiàn)在似乎沈佳禾還不知道自己監(jiān)視她的事情,可要是等她說出去個一二,自己在這府中的位置岌岌可危。
裴澍照舊留在琴鄉(xiāng)居用膳,晚膳過后,裴澍本要帶著琴小雙去消消食,琴小雙卻紅著臉,聲音低如蚊吶:“王爺,臣妾今日身子不爽利,只想躺下休息,您要不讓陸公公陪著您走一走。”
琴小雙知道自己這樣說了,等裴澍散完步以后也不會再回到琴鄉(xiāng)居,便放心喚來碧桃:“昨日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都是個中好手,對付一個女人綽綽有余。”碧桃低聲回稟。
“可靠嗎?”琴小雙有些不放心。
“琴主子放心,”碧桃看了看外面,又轉頭說道:“都是外面組織上的,專門做這種事,不會有問題。”
“王爺一般戌時入寢,你吩咐下去,戌時后再過一盞茶的時間再動手。”
對于凌風讓他們來保護一個丫鬟的命令,徐祥有些不解,何況他們都在這院子四周守了兩天了,也不見有絲毫動靜,這樣一個普通的丫鬟,徐祥想不到會有誰要來對付她。
裴源派來的守衛(wèi)頭子徐祥還趟在院墻之上叼著一個狗尾巴草暗自想著,可是轉瞬之間,他就看著黑黝黝的暗處眼睛亮了亮。
他用石子在墻壁處隨意敲了幾下,便見黑暗里的人影全部巍然不動,隨后他便扯了扯嘴角,又安心躺了下去。
幾個小毛賊而已,還真不用自己親自動手,細微的腳步聲重新動了起來,徐祥耳朵動了動,便能聽見劍刃撥開房門插銷的聲音,他在心里嘀咕著小毛賊還有點技術。
黑衣人前腳探進去,徐祥手底下的人后腳也跟了進去,走在最后面的人有意弄出一點聲響,就踹倒了門邊的茶桌,這聲響動不僅讓前面的黑衣人全部回了頭,也同時驚醒了本在夢中的程菲菲。
她睜大了眼睛看向床邊的幾個黑衣人,一聲尖叫因為太過害怕而被堵在嗓子眼里,只不住的抖著身子,忘記了起身逃出去。
對方也沒想到一個普通丫鬟周圍還有人護著,但想著接到手的任務,便只管先朝著程菲菲一劍刺去。
徐祥緩步進來,隨手拿了窗邊的一個燭臺,看準了往前一扔,剛好砸在黑衣人的手腕上,他的劍失去準頭,一劍賜在了枕頭上。
徐祥的人開始和黑衣人打在一起,徐祥抽空上前拉住程菲菲:“還愣著做什么,趕緊跟我走!”
程菲菲卻是茫然的看著纏斗在一起的眾人,甩開徐祥的手道:“出去還不是一個死,早晚都是死,不如就死在這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