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裴源側過身子問道。
流觴點了點頭,阿金走時曾去他的房中看了看他,從父親那里得知現今朝堂上的暗涌以后,他擔心王爺此次離京會遇見危險:“王爺,流觴陪您一起去,您一直隱藏身份不便動手,流觴可以保護你。”
“你不是答應本王要保護佳禾姐姐,若是你走了,誰能護她周全?行了,我會給你送信報平安的,你也知道我的實力,不必擔心。”裴源送人出了門口,看看他一臉糾結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這個孩子曾經為了父親的地位低他一等,總是看他各種不順眼,現在確是事事以他為先,可就像沈佳禾說的一樣,他到底也還是一個孩子,自己怎么能讓他跟著一起涉險。
涉險?裴源想到這冷笑了一下,宮里面的那位想要對付他應該已經籌劃很久了吧,就像當年他們籌劃陷害母妃一樣。
他的思緒在這個夜晚飄回幼時的那一天,那個他一輩子不敢也不會忘記的一天,從那一天開始他從驕傲的皇子變成富家公子還不如的塵土,但也是從那一天他瞬間長大。
那時的皇上還未登基,太后還只是父皇的一個貴妃——晏貴妃,那時候她還懷著孩子,太醫給她確診的時候紅霞滿天,欽天監的人說她這一胎必定不凡,還未出生就有祥瑞護體,很是得父皇和皇太后的喜愛。
裴源記得那天天氣不是很好,陰云密布,眼看著很快就要下雨了,可巧的是晏貴妃走進他母妃的寢殿以后,大雨就落了下來,他則因為下雨了不能出去玩,只好帶著宮女太監在母妃的寢殿里玩捉迷藏。
他躲在床底下等著他們來找自己,可是卻看到了至今回憶起來都冷到牙齒打顫的一幕,晏貴妃本是跟著母妃說話,他看不見她們的上半身,卻能聽見她們的聲音。
本是要出來問安的,可是還未等出來就見晏貴妃自己伸腳勾了凳子,然后嘭的一聲就摔了下去。
隨后就是宮女嬤嬤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晏貴妃痛苦的呻吟聲,再過一會呻吟就變成了對母妃的指責:“你為什么要害我,我并未有跟你爭寵的心思,你何必要連我腹中的孩子都要殘害,你的心怎么這么惡毒啊!”
他想出來大喊不是這樣的,他要反駁晏貴妃,然后讓她閉嘴,可是母妃不知怎么瞥眼看見了他,在哭著跟晏貴妃辯駁的時候,伸腳將他往里面踢了踢。
大雨下了一整天,晏貴妃被宮人們送回了自己的寢殿,而母妃被關在了屋子里,晚間的時候雨停了,可他再也沒有了要出去玩的心思,他拼命的在母妃懷里掙扎,要去找父皇說個明白。
“孩子聽話,你要答應母妃,以后不管如何都不要去跟晏貴妃斗,母妃只想你能平安長大,若是有幸能當個閑散王爺則是最好不過了。”母妃摸著他的頭,那時候已經是預見了結局。
他只看見皇太后宮里的大總管送來一小杯酒,然后他就被母妃身邊的宮女帶出了寢殿,從此以后天人相隔,他再也不能偎在母妃的懷里聽她說故事了。
沒了母妃的存在,也讓那些人暫時忽略了他,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自然不會有什么威脅力,何況當年的晏貴妃并不知道他了解全部事實真相,因此他才能得以在那吃人的皇宮存活下來。
可是這樣孤寂著在仇恨之中長大,他一點也不覺得慶幸,他痛恨那個時候弱小沒用的自己,痛恨沒有能力保護家人的自己。他此時覺得眼睛有點澀,可眨了一下并沒有眼淚流下來……
皇宮里皇上批閱完奏折以后并未回自己的寢殿,而是去了太后的九鸞宮。
皇上已經很久不來這里了,看著跪坐在蒲團上的太后,雜亂的心思定了一下。
太后見他眉心微皺,臉色郁結,便主動開了口:“你許久不來跟哀家請安,今日這么晚過來是為了澍兒的事?”
皇上上前一步親自將太后從蒲團扶起:“母后想必已經知道了。”
朝堂上的分歧早已經傳進了后宮,何況太后也有自己的耳報神,這一點皇上心知肚明但也不會過度干預。
太后冷哼一聲:“當年我費盡心思才能扶你上位,若是現在因為澍兒能力太差,就讓別人坐了這個位置,皇上,你自己能甘心嗎?”
看著皇上面上神情微閃,太后又冷笑起來:“皇上大約心里早有主意,不過是到母后這里吃一顆定心丸的吧,還是說皇上心里還有別的想法?哀家早年斬草未除根就已經后悔萬分,如今皇上是要走哀家的老路嗎?”
皇上心頭一怔,不敢再隱瞞心思:“朕只是覺得凌王心思簡單,或許留著還有用。”
太后已經拿了佛珠在手,只閉著眼睛坐在紅木椅上誦經再不答話,皇上也只好拱手行禮告辭。
他的皇位來之不易,自然不愿拱手讓給他人,若是裴源能像裴浩一樣,只安心替自己辦事不露風頭,不去當澍兒前行的絆腳石,他或許還能留有一絲善心,可現在不可能了。
他喚來貼身的大總管指著面前的幾個人吩咐道:“明日里跟著凌王去辦差的幾個侍衛有其他安排,你去帶著這幾個人將他們替換下來。”
看著大總管將人帶出去,一炷香以后回來稟告事情已經安排妥當,皇上躺在床上才能安心的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裴源和裴浩翌日一早是在程亦銘的衙門里集合的,皇上分派的侍衛全部在這里等著兩位王爺整隊出發。
隊伍里換了幾個面生的侍衛,裴源在清點人數時就發現了,可能皇上不知道他可是一早就將先前的侍衛摸了個清楚,這會臨時換人,怎么能不引起他的警覺。
可裴浩在問他是否有異樣的時候,裴源只是搖了搖頭并未多說,而在出城以后跟阿金派出來的暗衛接應上以后,才將那幾個可疑的人一一指給那些暗衛知道。
暗殺行動是在途徑驛站換乘馬匹之時開始的,侍衛們被裴源指派去跟著驛站官員挑馬,之前幾個面生的侍衛卻在跟著走了幾步以后突然折返回來對著裴源就舉劍刺過來。
裴源早已有了防備,感覺到動靜以后就開始往后退,因為并不清楚殺手是不是已經全部出現,裴源不好展示實力,只能一個勁的躲藏,所幸他腳下功夫不弱,一招一式全部躲過去了。
銜遠閣的暗衛已經現身,而裴浩也在聽見動靜以后從里面跑出來,對方幾人的功夫本就不算上乘,人數也少了他們很多,很快就被暗衛和裴浩生擒了。
“小心!”裴源剛剛出聲,可是已經晚了,這幾個殺手嘴角已經流出黑血,生還無望了。
裴浩抬手捏開一人的下巴,看了一眼皺眉道:“死士,牙齒里藏了毒。”
人已經死了,裴源也不欲過多糾結,反正他多少已經猜到是誰耐不住性子開始對他動手了。
見時間已經被耽擱的不少,裴源將幾名暗衛安插進侍衛的隊伍里面,便開始宣布趕緊趕路,直覺告訴他殺手還沒有清理干凈,一路上也就不再跟裴浩談論此事。
裴源被皇上調離京城辦差也只是暫時的,若是他僥幸有命回來,康王還是要被他踩得死死的,皇后不得不考慮在這段時間如何替自己兒子挽回那失去的名聲,最主要的是先防止他再度后院起火。
她思慮再三,派了連嬤嬤帶著一馬車的補品和禮物浩浩蕩蕩的去了康王府。
可連嬤嬤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嚴肅的面孔,讓琴小雙在收下禮物的那一刻心情也是極度忐忑的,果然在最后一件禮物被搬下馬車以后,連嬤嬤就對著她沉聲開口了:“側妃娘娘,皇后娘娘有幾句話托奴婢帶來,現在可否借一步說話。”
“側妃娘娘,皇后娘娘說了,如今是多事之秋,王爺又是到了緊要關頭的時候,您還是安安分分的等著生下孩子,切莫多生事端。”連嬤嬤站在里間面無表情的轉述著皇后的話。
琴小雙咬了咬牙,半天沒有回應,連嬤嬤抬著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忠告了一句:“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強求不來,若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損害到了王爺和皇后娘娘的利益,側妃娘娘該知道后果吧。”
琴小雙陰狠的看著連嬤嬤走出自己的院子,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皇后娘娘憑什么看不起她,又憑什么說她要想要的東西根本不是自己的。
終有一天我要站在最高的位置,將你們這些人都狠狠的踩在腳底下,琴小雙暗暗捏緊了拳頭,臉上的狠厲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成溫柔如水的模樣。
裴澍正從門口進來,路過那些捧著禮物的丫鬟們,笑著看向琴小雙:“這是母后派人送來的?看來母后現在很喜歡你。”
裴澍雖然最近還是會想起沈佳禾,可他已經為了琴小雙將她休了,名聲還變得那樣差勁,為了要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他現在對琴小雙比以前更好了。
最近又受了皇上的鞭策,除了照顧琴小雙,剩下的時間就都放在了處理政務上面。
琴小雙下了臺階,隱去眼底的不快,只笑著回道:“是啊,可見皇后娘娘心里還是有臣妾的,臣妾只盼著孩子趕快出生,好哄著皇后娘娘高興。”
被裴澍扶著回了屋子以后,琴小雙坐在榻上也沒松開裴澍的手:“說起來王爺和皇后娘娘提過要將臣妾冊封王妃了沒有,如今皇后娘娘看在孩子的份上,很喜歡臣妾,想來只要王爺提了,皇后娘娘也會答應的。”
裴澍抬眼看著琴小雙,原本和煦的面色逐漸冷了下來,可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琴小雙心亂如焚,可裴澍這個樣子,讓她也不敢再提只能作罷。
另一邊沈佳禾聽說施向杰來給姐姐送東西,想起裴源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便帶著丫鬟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她將這些話跟施向杰隱晦的提了提,若是他聽不懂,等回去以后告訴施家二老,想必他們也會明白裴源的擔心。
想到裴源,沈佳禾便忍不住開始擔心,白薇見她臉色不好便安慰道:“王爺才智過人,想來會早早治理好洪澇回來的。”
沈佳禾點點頭,可是她擔心的又哪是治理洪澇,她擔心的是他身邊那些洶涌的暗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