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澍回去洗漱的時候,心里還想著在府門口看見裴源的那一幕,一瞬間突然涌上來十分復雜的情感。
怨恨?后悔?不甘?可也有些許的認命,不管他承不承認,裴源無疑都是比自己要優秀的,對于沈佳禾來說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反觀他自己,有的不過是這一個皇子的身份而已,想到這他突然呆愣在那了,一旁伺候他穿衣的小丫鬟也不敢出聲打攪,直到他自己放下胳膊將面前的玉帶整理了一下,那小丫鬟才松了一口氣。
門口的馬車已經備好,陸公公正恭敬的站在門口等著,裴澍現在換了身新衣還要回到宮里去給皇后娘娘拜年,這在大年初一時是很重要的事情,相比較起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躺在家里補眠的顯王和凌王,他無疑是最辛苦的。
皇后看見拜完年的裴澍并未急著離開,便吩咐徐總管將屋子里的宮人全部遣了出去,等空蕩蕩的內室只剩下母子二人之后,她才開口問道:“你有事要跟母后說?”
裴澍點了點頭,他能想到解決眼前困局的辦法只有找皇后幫忙了,她是自己的母后,一定不舍得看他整日里陷在這相思之苦里。
于是他斟酌了一番,沉聲開口請求道:“求母后幫幫兒臣,兒臣離不開沈佳禾。”
皇后明顯一愣,待看見兒子臉上認真的神色之后卻突然笑了起來:“你上一次這樣跪在這里還是求著母后不要賜婚你和沈佳禾,而上上次你跪在這里求母后是想要迎娶琴小雙進康王府。”
裴澍臉色漲紅,可這些話他卻無法反駁,只能伏在地上加重了一些語氣道:“兒臣這次是下了決心的,是認真的。”
皇后搖了搖頭,她從主位上走了下來,越過裴澍的身邊走去大殿門口,很長時間過去之后才出聲回他:“你哪一次不是這樣說?母后之前都沒答應你,全都是為了你好,這次不能答應你,卻是因為母后沒有能力了。”
“什么?”裴澍懷疑自己聽錯了,猛的一回頭看向皇后,“可這普天之下若是母后都沒有能力,那就再也沒有人能幫兒臣了。”
皇后背對著門口站著,陽光從她后面照進來,反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裴澍見她似乎扯了一下嘴角,可那笑容又實在是太過難看。
“母后不是有意推卻,”皇后閉上了眼睛,“就連母后自身現今都自身難保,又如何有能力促成你和沈佳禾。”
見他似乎還是不相信的樣子,皇后嘆了口氣:“你舅舅如今遠離朝堂,家產又全部充公,失去前朝依仗,母后在這后宮地位動搖,已經是大不如從前了。”
“除夕宴上兒臣瞧著父皇對母后感情依舊沒減,母后怎么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呢?”裴澍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皇后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終于知道為什么他現在還是不能坐上太子的位置了,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他真的是太弱,太天真了,可她身為母親又不能不耐著心的去教導他:“普通人家里的主母尚不能依靠夫君的喜愛而活,若是你還妄想天家的夫妻能夠相互依存真的就是太愚蠢了。”
裴澍臉色煞白,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出宮坐上馬車的那一刻腦子里只是忽然在想:若是沈佳禾只是一個平民的女兒,他和顯王又是否還會如此上心。
他苦笑一聲,隨后掀了車簾吩咐外面:“去沈相家里。”
沈佳禾正在陪著沈母接待施家的人,今日雖然不是兩家的什么大日子,可施向杰帶著妹妹一起過來給沈佳惠送喜服過來,也是要好好招待一番的。
沈母安排管家帶著淺荷將裝有喜服的箱子收了下來,隨即便吩咐兩個兒子在外接待施向杰,自己和女兒則是陪著施向媛去了沈佳惠的院子里。
沈佳惠在里間由著下人們幫自己試這喜服的大小,沈母則帶著沈佳禾陪著施向媛坐在外間喝茶,沈佳禾聽著里間的動靜笑道:“還以為要過段時間才能看見這喜服呢。”
施向媛有意替自己家說好話,便高興的回道:“還不是我哥哥擔心沈姐姐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這婚期還早,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倒還是能去改一改。而且我母親說了,這年節里也是要給伯母拜年的。”
沈佳禾點了點頭,見里間一個人影出來忙打趣道:“你哥哥和我姐姐都定過親的了,你還喊姐姐啊!”
施向媛一愣,等隨即反應過來之后又有些害羞:“是要喚嫂子的。”
“哎,”沈佳惠從里間出來直接應了一聲,上前一把握住施向媛的手,“衣服很合身,回去告訴你哥哥,我很滿意。”
“嫂子喜歡就好,你也不用顧忌著怕我哥哥麻煩,婚禮是一輩子的大事,千萬不要隨意才好。”施向媛還是鄭重的說了一句。
沈佳惠上前碰了碰她的臉頰,笑道:“我以前一直覺得佳禾是個嘴甜的,沒想到這又來了一個嘴甜的,先前我還擔心和小姑子處不好,這下子可完全放心了。”
能得到未來嫂子的認可,施向媛也是十分開心,這次過來她本還帶著母親交代給的任務,當下便一一的問起了沈佳惠,無外乎她的一些喜好,是否有需要避諱的東西,就是當天宴席上的菜肴都要問一問有沒有忌口的。
“你們別覺得家母派我來問是小瞧了嫂子,只是家母擔心這些東西媒人倒是不會注意,換了別人過來嫂子又不好意思說,這才讓我多問一問的。”施向媛想著母親臨走時交代自己一定要在最后說上這一句,當下說完還松了一口氣。
“不會,倒是難為你母親想的這么細致,我們家佳惠能嫁去施家也是她的福氣。”沈母要到了這個時候才算真正的放了心。
等到施向杰在外面和沈家的兩個少爺聊完了當天迎娶的一些細節之后,沈母本是要留人在府里用飯,可施向杰百般推辭,沈母也只好吩咐了兩個兒子送人家兄妹兩離開。
“小姐,小姐,白薇姐姐來看我們了!”待那倆兄妹離開之后,白英高興的從外院跑過來跟沈佳禾稟告。
“真的?”沈佳禾一面問著話,一面就跟著白英走了出去,“現在人在哪?”
“管伯伯帶人去了大廳里。”她們姐妹許久沒見,白英實屬最高興的一個。
為了不讓程亦楓和白薇覺得拘束,沈佳禾謝絕了沈母的好意,直接帶這二人去了自己的院子,也吩咐了下人今日午膳擺在她的院子里用。
小七聽說白薇回來亦是十分高興,連忙從廚房過來問中午該做些什么菜合適:“也不知道你們家的有沒有忌口的。”
“沒有沒有,倒是讓你們麻煩了。”程亦銘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
“不麻煩,你們第一次過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你們的。”沈佳禾笑道,隨后想起來白薇的喜好,便吩咐了一聲,“白薇喜歡吃剁椒魚頭,你做一個上來,至于其它的你看著做就好了。”
“小姐,”白薇拉了拉沈佳禾的衣袖,臉色微紅的低聲道,“我現在有了身孕,大夫囑咐我不能吃這種太過辣的菜。”
沈佳禾驚訝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高興的拍了拍她的手,隨后又看向小七重新吩咐道:“那就換個別的菜式,不然就煲個雞湯給你補一補。”
小七沖白薇眨了眨眼睛:“那魚頭就做成豆腐煲,孕婦喝了也很好的。”
倒是惹得白薇又是一陣臉通紅,沈佳禾讓白英也坐下跟她說說心里話,自己則是問了問程亦楓的情況:“我一早聽白薇寫信告訴我,你將那處礦產在村子里說了出來,現在不知如何了?”
程亦楓連忙起身給沈佳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這次過來也是要特意跟沈小姐說聲謝謝的,你將那處礦產告訴我之后,我便起了帶著全村發財的想法,村民也很支持我,現在大家都過得很好。”
“那就好,之前我中擔心這樣一個財富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若是好心辦了壞事就是我的不對了。”雖然之前裴源跟她分析了一下情況,可她沒看到真實情況還是會有些不放心。
程亦楓聽見沈佳禾如此說,心里更加感動:“我弟弟在京城里做官,倒也沒人敢打不好的主意。”
午膳過后為了能在天黑之前到家,程亦銘早早的便帶著白薇回去了,沈佳禾送走兩人過后本想睡個午覺,結果還沒進自己院子便聽管家說有人來找:“是康王爺,少爺說了,若是小姐不愿見,老奴便將人趕出去。”
裴澍?聽見這個名字讓沈佳禾有些恍惚,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身邊人為了照顧她的情緒,也很少提及他的消息。
“小姐?”管家見沈佳禾發呆,又喊了一聲。
“將他帶去外面的亭子里,就說我換了衣服就過去。”沈佳禾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見一面,或許他是有什么事也說不定,況且這年節里趕人走,還是一個王爺,總歸是對相府不太好的行為。
裴澍站在亭子里遠遠的看見沈佳禾在丫鬟的陪伴下像自己走來,這讓他想起大婚的時候,沈佳禾也是這樣由著喜娘的攙扶一步步走向自己,恍惚之間直接出聲喚道:“佳禾。”
沈佳禾步子停了一下,裴澍聲音里的情緒讓她本能的有些排斥,便冷了臉回道:“我們現在的關系,你還是叫我沈姑娘比較好。”
裴澍身形晃了晃:“你……你現在過得好嗎?”
沈佳禾忽然笑了起來:“如你所見我現在自然是過得很好的。”
“佳禾,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原本我以為我不愛你,我討厭你,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自從你走了之后,我才明白你在我心里是有多重要,如今我已經將琴小雙打發去了后院,康王府不再有人會……”裴澍不想在無謂的繼續寒暄下去,索性一股腦的將心里話全部說了出來。
沈佳禾看著他,卻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若說曾經對他還有憤恨,現在是連恨都沒有了的:“康王爺現在說這些有什么意義?不管你對我抱著什么心思,我們倆都已經翻篇了,我也可以鄭重的告訴你,我心里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
裴澍不敢相信的惡抬頭看她:“不可能,我們曾經……”
沈佳禾搖了搖頭,語氣平淡的跟他陳述事實:“你也說了是曾經,人不能總活在過去不是嗎?我們都有了新生活,就要好好的往前走。”
裴澍壓抑著心臟上的那一點痛楚,努力的讓聲音從嗓子眼里發出來:“新生活?這么說你現在是有了新的心上人了?”
沈佳禾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是,我愛上了你的皇裴源。”
“白英,替我送康王爺回去吧。”沈佳禾不再去看康王搖搖欲墜的身子和頹敗的臉色,轉身走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