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禾看著裴源和那潤之真人說話,總覺得玄而又玄,對于裴源母妃繞了這么一個大圈子,只為留下遺物深感困惑。
什么樣的秘密不能直接留下書信告知,反要在快要臨終前托付心腹送出宮外,何況潤之真人話里話外呵呵他母妃的關系都是極淺的,實在不像是能夠托付臨終遺言的那個選擇。
而且潤之真人的言行舉止很像自己認識的一個人,在兩人談話稍停空隙,沈佳禾找了機會向潤之真人問道:“我認識一個好友會占星看卦,之前曾說我是紫微星下凡,我一直都當是玩笑話,不知道長以為如何?”
潤之看著面前的顯王妃,從她進來的那一刻他便覺出此女不同,一個短命之人,按說應該已經進入輪回之地,可不僅沒死,反倒周身多了很多靈氣縈繞,當真是奇事一件。
“不知那位和王妃說了此話的道長是何名諱?或許是門中之人也說不定。”潤之真人打聽道,能看出對方紫微星命格的人還是有兩分本事的。
“他名叫周乾,卻不在道觀之中,現今也早已不做道士了。”對于周乾的名諱沈佳倒是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想來他們也不會有遇見的可能。
怎料潤之真人驚訝道:“周乾?”
“道長認識?”沈佳禾心中詫異,兩人不會真的認識吧。
潤之真人點了點頭,隨后又嘆了口氣方道:“周乾乃是貧道的徒弟,貧道從仙云觀出來,帶的徒弟不多,他是其中之一,可他在貧道這俗世纏心,六根不得清凈,貧道便將他趕了下山。”
周乾下山時不愿再去道觀,可身上又分無分文,后來遇上琴小雙,這才因為一點銀子便答應她要去幫忙做一場假法事。
沈佳禾詫異的看向裴源,這一切也太過巧合了一些,可琴小雙要陷害自己是偶然,后來發現那本棋譜也實屬意外,若說真是有人有心布置,怕是也不會如此天衣無縫。
“那周乾所說的紫微星命格?”沈佳禾試探的問道。
潤之真人卻是反問道:“王妃覺得如何?紫微星乃屬帝王星,可放在女子身上卻是有各種解釋,只看王妃自己如何選擇人生了。”
這話又是無解了,沈佳禾很想問一問身旁裴源現今的命格,想了想又忍住了,只點頭道:“多謝真人,那母妃留下的東西?”
潤之真人隨后喚來外面候著的小道童,吩咐道:“徒兒,你去將師父放在里間墻上的畫卷娶出來交給王爺。”
是宮里常見的那種畫布,裴源一見便知,他從小道童手中接過畫軸,又朝著潤之真人行了一禮:“多謝真人。”
潤之真人起身相送兩人離開,只在臨別時又叮囑了一句:“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望王爺不要太過糾結計較才好。”
裴源和沈佳禾不明所以,也只拱手道:“多謝真人。”裴源帶著沈佳禾又行了一禮,才離開那間竹屋。
小道童在前面帶路,三人順著山里的一個密道禹禹前行,沈佳禾感慨終于不用順著之前的臺階爬上爬下了。
“只能送兩位客人到這了,山下的路還請慢行。”那小道童說完也不等對面兩人回話便一轉身又進了密道,一扇石門緩緩合上,仿佛從未有過一樣。
頭頂星空依然,前方有古怪的樹林依舊,風從林間灌過來,帶著莎莎的獨特聲響,裴源抬頭看了看山頂,又將手中畫軸握緊:“我們回去吧。”
沈佳禾點點頭,隨后打著火折子將離的最近的幾棵樹都仔細看了看,才指了面前的一顆紅杉樹道:“先前我在這里坐了標記,從這里出去就行了。”
裴源來時心里裝滿了事情,竟忘了要給他們的來路留下標記,此時被沈佳禾帶著往前走,一時間因為聽了太多往事而變的浮浮沉沉的心思稍許安定了許多:“我早說過遇見你是我的福氣。”
沈佳禾笑道:“我也是。”
兩人回去之后已經是后半夜了,流觴接過兩人的東西要送去書房,沈佳禾卻出聲將他喊出:“將那畫軸交給白英,送去我們的臥房吧。”
流觴前腳去辦,福公公后腳就跟了過來稟告道:“熱水老早就備著了,兩位主子先洗一洗,可要廚房再送點夜宵過來?”
“清淡一些即可。”裴源交代兩句,隨后便扶著沈佳禾去浴室洗漱。
兩人從浴室出來,白英已經將清粥小菜都擺在了前廳,裴源沒什么胃口,只囑咐白英好好服侍沈佳禾,自己則去了臥房。
白英給沈佳禾舀了一小碗白米粥,小聲問道:“奴婢瞧著王爺像是有心事?”
沈佳禾點了點頭,可這些也不方便去跟白英透漏,便囑咐道:“沒什么大事,你們就別跟著操心了,這兩日安排下人做事手腳都放輕一點。”
用完東西回去臥房的沈佳禾見裴源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只好上前問道:“可要起來再看看那卷軸?”
裴源從床上坐起身歉意道:“讓你跟著我受累,只是我剛才已經看過一遍,實在是看不出名堂。”
沈佳禾將頭靠在裴源的胸前,環抱著他的腰身:“我陪你再看一看,你心里放不下,估計也是睡不著的。”
在回程的馬車上,他們已經展開了那卷畫軸,昏黃的油燈下只看見是一副極普通的蘭草圖,沈佳禾也瞧不出特別來。
裴源將畫卷從珍寶閣上取下來,鋪陳在書案上,又點了兩盞燭燈,一瞬間房間亮堂了許多。
他的手指略過那蘭草的葉子,沉吟片刻后嘆了口氣:“畫技不算太好,亦看不出來是誰的手筆,也沒有落款,可這明明是母親費盡心思存留下來的東西,若說沒有蹊蹺,我是萬萬不信的。”
沈佳禾自然也不信,可這幅蘭草圖怎么看也不知有何深意,想到先前棋譜里藏著的線索,沈佳禾轉了轉手指上金指環自言自語道:“或許和那本棋譜有關。”
裴源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畫和棋譜能有什么關系?”
沈佳禾無奈的看他一眼:“你平日里的聰明勁都去了哪了?一遇到母妃的事怎么就心急成這個樣子。”
沈佳禾說著話轉身去了自己的小書房,那里放著她平日里玩的一些小玩意,裴源見她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放大鏡,又抬眼瞧了瞧畫軸,笑了笑:“我當真是急糊涂了,只想著從蘭草圖的意境上面破解秘密,卻沒往其他方面想。”
沈佳禾用放大鏡在畫卷上面細細的看,一時間倒也看不出什么,想起之前自己找出棋譜秘密的方法,又用手指沾了清水在那畫上的空白處濕了一塊,放大鏡在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濕掉的那一塊顏色有些不同。
沈佳禾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轉手用手上的金指環在濕掉的地方輕輕的刮了刮,里面果然又露出來一層。
露出來的不是宣紙,倒像是真絲一樣材質的絲帛,這次倒是用不著銜遠閣代勞了,這樣的材質不容易被弄破,沈佳禾只要小心一點,自己就可以將里面的一整塊絲帛緩慢的抽出來。
一張巴掌大小的絲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沈佳禾將它遞給了身旁的裴源:“你看看都寫了什么。”
裴源拿在手中,身子微微有些顫抖,那些熟悉的字跡讓他心頭有點泛酸:“這是母妃的字跡。”
沈佳禾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他,過了許久見他臉色由紅轉白,最后又變得清灰一片,忙上出聲問道:“信上說了什么?”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這樣做!”裴源眼睛通紅,手指緊緊攥著那絲帛,整個人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沈佳禾連忙上前扶著他在一旁坐下,服侍著他喝下一盞溫水,見他還是攥著那絲帛雙手抖動,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指:“阿源,阿源……”
等到裴源的情緒穩定,沈佳禾才緩緩掰開他的手指,將里面的絲帛抽了出來,那塵封在時光里的舊事才逐漸顯現在人前。
當年先皇欲立太子之前,先皇的四皇子忽然之間生了一場怪病,可要說是病,太醫也看不出來病癥在哪,四皇子只是經常性的昏睡不醒,嚴重時更是和人說著說著話也會突然昏睡過去。
這病到了最后,四皇子也不怎么吃得下東西,人眼看著就消瘦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為病了太久,越來溫和友善的性格脾氣也變得暴戾急躁,他宮里面的宮女和太監每日里過得都是如履薄冰。
先皇大發雷霆,責令太醫一定要查出毛病來,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沒看出來個所以然,望聞問切都找不出病因,開的藥是吃了一籮筐,但總不見好。
當年的太后甚至為此還去請了寺里的方丈在宮里念了一回經,辦了一場法事,可依舊什么用也沒有。
四皇子沒辦法,后來便求到了云妃的身前,皇上欲立太子,自己在此之前是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人選,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現在這個時間未免太讓人有所懷疑。
宮里的太醫要么是醫術不精真的看不出來,要么就是看出來了但是不敢說,亦或是被收買了根本不會說。
云妃早年進宮之前曾習得一手的醫術,在外還得過妙手仁心的稱號,裴源回憶著那個時候的事情,仿佛四哥和母妃都還在自己的面前:“我四哥的生母去的早,母妃便將他抱過來養過一段時間,母妃待他和我別無二致,我亦是當他是我的親哥哥。”
裴源那時候還是太小,云妃給四皇子查看的結果自然是不會告訴他,這樣的結果即便是四皇子和云妃都覺得無比震驚,四皇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蠱毒。
云妃本要將這事盡快告知先皇,可四皇子將她攔了下來,四皇子和云妃私下里商量,要先找出背后毒害自己的人,拿到證據才能向先皇高發,暫時便不能打草驚蛇。
可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在兩人還沒來得及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云妃便被人陷害了。
四皇子當時因為云妃的身死受到了刺激,體內的蠱毒由于情緒的波動越發的厲害了,沒過多久便也去了。
沈佳禾伏在裴源的膝上,捧著他的手問道:“你知道幕后兇手是誰?”他看完信的反應,一定是猜出了什么。
裴源點了點頭,看著沈佳禾艱難的開口道:“皇上年輕的時候曾去過南疆收服異族,這種東西……只有那邊才有,當年母妃被太后陷害,我只當是她是為了爭寵,現在想想怕是沒有那么簡單,而皇上他……為了那個位置從那么早之前便對至親手足痛下殺手,我當真是為此感到慶幸,自己還能活到現在。”
沈佳禾不敢再讓裴源去看那些東西,趕緊拖著裴源去床上躺下,看他一雙眼空洞的望著帳頂,沈佳禾只覺得胸腔處仿佛被棉花塞滿,一點也無法透過氣來。
“若是我要去爭奪皇位,佳禾你會陪著我嗎?”過了許久沈佳禾才聽見頭頂傳來一句沙啞的聲音。
沈佳禾差一點落下淚來,她吸了吸鼻子,盡量用高興的語氣回他:“好啊,我可是紫微星轉世,一定能輔佐你登上大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