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禾只決定肚子里像是有一把尖刀在胡亂攪動著,她疼的已經失去力氣,只能小聲的喚著裴源的名字,兩邊發絲已經讓汗水打濕,可疼痛卻是絲毫沒有減少,仍舊是一波一波的涌上來。
直到沈佳禾覺得自己再無力承受這樣的痛苦時,忽然覺得身下涌出一股熱流,整個人像是被拖進無望的大海里,她知道這不是該來小日子的正常反應,腦中一根緊繃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隨即便是無聲的哭了起來,裴源從外面回來后看到的便是這樣讓人壓抑的一幕,沈佳禾的眼淚已經打濕了兩邊的枕巾,她兩側頭發也全部濡濕,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裴源撲倒沈佳禾的床邊,將人摟在懷里:“佳禾,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沈佳禾卻是緊緊抓著裴源的衣襟,小聲的跟他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
裴源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可沈佳禾卻也說不出其他來,醫女白姑娘被帶過來時,見兩人擁著一起,便輕聲要求道:“將軍讓一讓,還請讓我給夫人看一看。”
裴源愣怔的往后退了一步,沈佳禾覺得自己瞬間又像是被丟在了無望的大海里,眼神失神的望著帳頂。
白姑娘將兩指搭在沈佳禾的脈門,片刻過后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她身子沒動,只是吩咐道:“還請各位出去等消息吧,將軍一人留下便好。”
等到屋里的門被關上,白姑娘伸手掀開了一角被子,紅色血液已經浸透了沈佳禾的寢衣和床單,白姑娘眼神黯淡一下,又趕緊將被子放了下來。
裴源仍舊愣神的站在那里,白姑娘回過身看了看沈佳禾,這才看著裴源道:“將軍,十分不幸,您夫人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像是一聲炸雷在裴源的腦中想起,他轉頭看著依舊失神的沈佳禾,不敢相信的問道:“你說什么?”
“將軍和夫人如此年輕,孩子一定還會再有的,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好好照顧夫人的身體才是,將軍還請放寬心思。”白姑娘福了福身子,又坐下來給沈佳禾看了會脈象。
“我給夫人開個方子,這藥一定要按時服用,最近一月一定要注意保養身子,切莫勞累受涼。”白姑娘看著兩人心里嘆了一聲,這才走到一旁用裴源的筆墨寫了方子出來。
“將軍?”白姑娘看著裴源喊了一聲。
裴源終于緩過神來,忙推開門去喊流觴吩咐道:“送白姑娘去熬藥,夫人生病的事情,盡量不要外傳。”
他重新關上們,卻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敢回頭去看沈佳禾,她眼睛空洞無神,嘴唇一絲血色也無,他慢慢挪過去,伸手碰了碰她的臉,一片冰涼。
盡管心里的怒火已經達到頂峰,可他還是不敢說一句重話,只能自責道:“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是我堅持要出來打仗,我應該好好留在京城,好好的陪著你才是。”
“佳禾,佳禾……”裴源虛虛的拉著沈佳禾的手,不敢用一點力氣,生怕會弄疼了她。
沈佳禾慢慢側過頭去看著裴源,眼里一顆眼淚砸在裴源的手背上,帶著灼熱的溫度:“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跟你沒關系,你不要自責。”
流觴看著白姑娘在一旁熬藥,跟她打聽到:“我們夫人是怎么了?”
白姑娘拿著扇子煽火,奇怪的看著流觴:“你們夫人有孕你們不知道嗎?難怪會讓她在這吃苦受罪,夫人還親自上陣殺敵,孩子如何能保住。”
流觴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驚慌的看著白姑娘:“你說我們夫人孩子沒了?”
白姑娘點了點頭,又探頭去看那藥罐子里的水,忍不住嘆息一聲:“她自己事先也不知道,真是可惜了。”
流觴沒等白姑娘將藥熬好,就匆匆回了裴源這里,見元陽和元旭等在外面,立刻放慢了腳步走過去。
元陽看著他低沉的樣子,試探的問道:“王妃的病很嚴重?”
流觴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眼淚下了元陽一大跳,元旭慌忙問道:“到底是怎么了?”
流觴指了指里面,小聲道:“我們這次犯了大錯了,王妃她……王妃她孩子沒有了。”
元旭和元陽都是一驚,王妃的孩子,王爺的小世子沒有了,他們都是罪魁禍首,若是他們當初不同意,王妃無論如何也不會……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流觴三人跪在房間里跟裴源請罪,元陽主動道:“屬下不聽王爺的吩咐,事后又沒有好好保護王妃,這才釀下大錯,請王爺責罰。”
沈佳禾這會恢復了一些力氣,她歪著頭看向幾人,擺手道:“怎么能怪你們,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你們幾個男的又哪里會知道。”
她拉著裴源的袖子:“你別怪他們,真的跟他們沒關系,之前有些反應,我都當是我胃口不好,他們又怎么會知道女子之事。若是他們因為受罰,我實在是于心難安。”
裴源只覺得心里酸澀一片,他擺著手吩咐道:“王妃替你們求情,都下去吧,本王還要替王妃重新梳洗一番。”
白姑娘說沈佳禾不能受涼,裴源也不敢讓她再洗澡,只用了熱水給她擦洗身子,隨后把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蓋了條杯子,等將被褥都重新換過,這才將人抱上床躺下。
沈佳禾覺得自己從海上又回到了陸地,等到裴源摟著她喝完一杯熱水,沈佳禾心里的愧疚更深:“都怪我,若是我肯好好待在京城,也不會讓我們的孩子……也不會連累你在這照顧我。”
“不許這樣說,”裴源貼著她的額頭,將那些話都堵了回去,“我知道你也不想的,我們都不想的,孩子以后還會有的,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
兩人說著話,外面又響起了扣門聲,白姑娘跟在在外面喊道:“將軍,夫人的藥已經熬好了。”
裴源開了門讓人進來,白姑娘看了看沈佳禾的情況滿意的點了點頭:“要好好喝藥,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她將藥碗放下又囑咐道:“我每日會熬好了送來,夫人和將軍都不必操心。”說完便告辭出去了。
裴源伺候著沈佳禾將湯藥喝完,兩人都躺下后天已經快要亮了,裴源睡得也不安穩,心里亂糟糟的一片,時不時的就伸手去摸沈佳禾的額頭,擔心會起熱。
等到外面有了響動后,裴源起身換了衣服,不太放心沈佳禾一人待著這里,只好又吩咐流觴去將白姑娘請來。
琴首領大敗而回,不想自己的兒子就等在他們的軍帳門口,琴懷看見他們身后負傷的眾人,只苦笑了一聲,隨后跟著琴首領走了進去。
“父親,您帶人攻城為何不跟孩兒商量?”琴懷看著琴首領身上的傷口,一面吩咐大夫幫他包扎一面問道。
琴首領冷哼一聲:“若是告訴你,我還能去的了嗎?”
“您是首領,孩兒只會規勸,不會強力阻止,只是孩兒都是為了父親為了琴氏一族好啊!”琴懷痛心疾首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哥哥如今已經成了這個樣子,父親若是再出現什么意外,您讓孩兒一個人該如何回去跟母親交代。”
“父親,孩兒跟他們正面打過交道,他們不是我們可以制服的,林謀士言之昭昭要取裴氏而代之,可結果呢?結果是他自己成了裴氏的俘虜至今還生死不明。”琴懷苦言相勸道。
琴首領沉默著,琴懷所說他如何不知,只是他到底是心有不甘,不想就這么認輸裴氏,可現實卻不允許他繼續囂張,沒了林錚肖,沒了琴穆,他沒有什么能拿出來的法寶了。
“父親!”琴懷又喊了一聲。
琴首領抬眼看了看他,過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可隨后又問道:“我答應不再戰,可裴氏能放過我們嗎?”
琴懷點頭道:“我們可以先跟他們談一談,若是他們執意還要再戰,那我們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琴首領連夜寫下了義和文書,由琴懷第二日送去裴氏軍中,戰爭繼續還是停止全看明日的結果了。
裴源在施將軍的軍帳里商議義和的事情,施將軍已經定好使臣,準備午后就派人去琴氏一族商談,不想三人在說著話,門口小兵就進來傳話,說是琴氏一族送來了書信。
施將軍接過一看,忍不住笑道:“還真是天助我也,看來和談有望了。”
施向杰忙接過書信來看,也笑道:“我們前腳要義和,后腳琴氏就寫了義和書來,看來也是被我們打怕了。”
裴源心情也好了許多,這意味著這里的生活就要結束了,他們能夠很快回到京城,便提議道:“既然如此就回信給琴首領,明日我軍城中設宴,約琴氏一族過來和談。”
“如此甚好,不過為了防止琴氏有詐,還是要好好部署一番,這事就交給向杰去辦。”施將軍吩咐道,隨后又看向裴源,“聽聞佳禾昨晚不舒服,現在如何了?”
“女子身體本就嬌弱,連日來吃苦受罪的,這突然不打仗了,可不是就倒下了。多謝舅父關心。”裴源也不好說實話,免得施將軍也跟著傷心難過,這事他早已吩咐了流觴他們,有人問起全部照此說。
施將軍拍了拍裴源的肩膀:“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你也是,不必事事跟我們客氣,什么都瞞在心里。”
“不會,那現在沒事了,外甥就回去看佳禾了。”裴源垂首道。
施將軍點了點頭,施向杰在后面打趣道:“哎,這有夫人在身邊就是不一樣,這么著急忙慌的,要是佳惠也在,說不定我也不用去部署明天的工作了。”
裴源笑了笑:“知道你多干活了,行了,等回了京城,請你喝酒。”
裴源回去的時候,沈佳禾還在睡著,他就坐在床邊看著她看了半晌,過了許久沈佳禾才慢慢轉醒,見他一動不動的在床邊坐著,心疼道:“怎么不知道躺一會?真傻。”
裴源幫她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心里松了口氣:“怕把你吵醒,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沈佳禾將臉貼在他的手背上:“好多了,沒有那么嬌弱,你別擔心。”
裴源點了點頭,又喚了流觴近前吩咐:“請白姑娘再來一趟。”
流觴還未出門,白姑娘已經端了藥碗進來了,見到沈佳禾氣色明顯比昨日好了許多,也是松了口氣。
裴源讓了位置給她:“煩請姑娘再給我家夫人看一看。”
白姑娘仔細探完脈,將脈枕收了起來對兩人笑道:“將軍夫人已經沒有大礙,后面只需慢慢養著身體就好。”
沈佳禾笑道:“我都說了沒事了,你非要大驚小怪的。”
裴源將迎枕放在她的身下:“能醫不自醫,自然要別人看過才放心。”流觴進午膳送了進來,裴源也不許她下床,就讓她坐在被子里,自己一點一點的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