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顯王府告辭,裴澍一路上渾渾噩噩的回了東宮,陸公公出來迎接時見他那個樣子,便知道定是又出了什么事。
他退后半步拉住阿萊,用手指了指前方裴澍,阿萊苦著臉搖了搖頭,用口型說了‘沈佳禾’三個字,陸公公嘆了一聲,隨即問道:“太子爺在宮中可用了東西了?”
阿萊撇撇嘴道:“心里有心事呢,哪用什么東西了,盡是跟別人喝酒了。”
“我讓小梧送些晚膳過去,你先去伺候著吧。”陸公公搖搖頭退了下去,他始終不能明白,堂堂一個太子為何會因為一個女人弄成了這個樣子。
廚房里整天都熱著飯,小梧端著廚房做好的膳食去了裴澍的房間,他這會換了常服,洗了一把臉才坐下,小梧一一將蓋碗挪開,撲鼻的香味瞬間飄了出來,本是讓人食欲大增的菜香味,可不知為何,小梧聞見之后卻覺得心里一陣惡心涌了上來。
她慌忙跑出飯廳,可剛走到門口就干嘔了出來,一下接著一下,連眼淚都沁了出來,裴澍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一旁的阿萊趕緊出聲吼道:“伺候太子爺竟然這么沒規矩,生病了不知道跟陸公公說一聲,還敢來太子爺跟前伺候,不要命了你!”
小梧翻過身跪了下來:“奴婢錯了,奴婢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奴婢這就下去。”
這一頓飯裴澍吃的食不知味,等放下筷子后,他沉聲吩咐道:“阿萊,去外面找個大夫進來。”
阿萊一愣:“太子爺,府里是哪位不舒服?您吩咐府醫看一下就得了,怎么還……”
裴澍看向他,眼神里帶著一絲凌厲:“讓你去就去,別這么多廢話,別聲張,找到之后偷偷的帶進來。”
他不是人事不知的男人,琴小雙懷孕多次,有些事情他一看便有所猜想,自己在酒醉那次寵幸了小梧,可能就那么巧的讓她中招了。
只是不知她自己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府里的府醫和御醫都是不能請的,他們或多或少都跟宮里面有牽連,若是讓他們知曉,這件事就不再是一個秘密了。
小梧絕對是沒有資格成為王妃的,可王妃身份未定,一個丫鬟大了肚子,這對她的名聲又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若是讓沈佳禾知道,裴澍苦笑一聲,若是小梧真的懷了孩子,那可是自己的嫡子,可他竟然為了這么多可笑的理由而選擇了拋棄,其中沈佳禾大抵是最最可笑的一條了。
不用猜想,光是看裴澍那神情,阿萊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當下馬不停蹄的出了東宮。
裴澍的意思是要瞞著所有人,他也不敢在東街尋人,特意去了北市拐角盡頭,找了個大夫,當下醫館本已經關門,他是敲了好半天的門才見到人影。
匆匆問了幾句得知就是大夫之后便拖著人去了東宮,沒敢走正門,走了側邊小門,走之前還特意蒙了大夫的眼睛。
雖是沒看到是誰家的府邸,可房間里的一應設施無不彰顯這貴氣,那熏爐里點的檀香一盤就夠一個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當真是個燒錢的金窟。
“你們找我來是要給誰治病?”大夫戰戰兢兢的問道。
阿萊正想指著他稱呼不當,可看到裴澍的眼神后,忙閉緊了嘴巴,裴源朝小梧努了努嘴,輕聲道:“勞煩您給她看看。”
小梧整個人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見這話便乖巧的坐了下來伸出手,那大夫拿出脈枕放置她的腕下,兩指搭了上去,阿萊奇怪的看著這一切,最后又聚精會神的盯著大夫,而裴澍自從大夫開始診脈,就盯著他一動不動。
這樣的情況哪里是大夫見過的,他心里慌得很,也不知是碰見了什么樣的人家,這一時居然緊張的沒有摸準小梧的脈象。
裴澍見他許久不說話,耐心被耗盡不少:“你到底是不是大夫,看了這么久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大夫訕笑回道:“這一路趕的,我還沒緩過來勁,稍等,稍等。”
他捻著胡子半晌收回手指對著小梧笑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了,夫人這是喜脈,估計已經又兩月有余,不過姑娘憂思過重,還是要多多放開心思才是,要好好的主意身體。”
這話一出,房間里落針可聞,裴澍一早便做好了準備,只是等真的確認之后心情卻是比之前更加復雜。
小梧心里苦笑一聲,面上仍舊是淡淡的樣子,她心里早有預感,可一直不敢確認,沒想到今日會被裴澍給看出來。
可那又如何,裴澍要了她的身子,卻始終沒有給她一個名分,這個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最終的宿命也還是消失罷了。
最最震驚的乃是阿萊,裴澍找大夫給小梧看病,他還在心里替小梧慶幸著,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太子爺開始重視她的,可得到這樣一個結果,聯系之前裴澍的做法,阿萊的心涼了凉。
“阿萊,給大夫奉上診金,然后送大夫回去吧。”過了許久裴澍才出聲吩咐道。
阿萊看了看垂頭坐在那里的小梧,最后還是低著頭答了聲是,轉身帶著大夫出去了。
裴澍還在猶豫著,他忽然想起曾經琴小雙懷孕的事來,為了孩子他傷害了沈佳禾,那也是因此徹底失去沈佳禾的一次。
這一次呢,這個孩子其實留與不留,沈佳禾應該都不會回到他的身邊了,他又苦笑一聲,小梧聽見這笑聲,突然之間開口道:“太子爺,小梧會找時間將這個孩子拿掉,絕不會給太子爺添任何麻煩。”
在看到進來的大夫不是府上的那位也不是宮人的御醫時,小梧便知道自己的結局了,與其讓對方逼迫自己坐下最壞的決定,還不如自己主動一些,或許還能讓太子高看自己一眼,只是可惜了這兩個月的胎兒。
裴澍怔了怔,抬起頭看著小梧,那樣平淡的沒有絲毫表情的眉眼,讓他想起了沈佳禾的張揚和琴小雙最后的歇斯底里。
這樣也好,就不用再糾結了吧,裴澍這樣想著便起身站了起來,看向小梧道:“你這幾日好好休息,我會跟陸公公關照一聲,不必你伺候了,至于藥,我會著人送進來給你。”
“是,多謝太子爺體恤。”瞧,這是多么諷刺,小梧嘴角遷出一抹冷笑,不過已經走出去的裴澍是看不見了。
送走太子裴源直接回了臥室,見沈佳禾還在水鎮,只好吩咐白英將晚膳先送外間:“等你們王妃醒了,再一起用膳。”
裴源隨手拿了一本沈佳禾平日里看得話本倚在床頭翻看,直到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才瞧見沈佳禾悠悠轉醒,看著她笑道:“今晚怕是不準備睡了,嗯?”
沈佳禾看見他手里的話本,頓時一陣尷尬,連忙抬手奪了塞在枕頭下面:“你怎么看這個。”
裴源扶她坐起來:“你看得我怎么就看不得了,下午處理了一些公務,也不想再看正經的東西,便隨后拿來翻翻。”
敢情這是說她的話本不正經,沈佳禾輕輕錘了他一下:“怎么不提早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心疼你路上沒休息好,便沒讓白英叫你,行了,趕緊起來吃飯吧。”裴源伺候著她穿衣,也沒吩咐丫鬟進來伺候。
之前送上來的晚膳有些涼了,白英只好又吩咐廚房的下人將飯菜端回去重新熱一下,趁著這個空檔,沈佳禾將金絲縷衣從箱子里拿出來:“這衣服還是送回去吧,放在王府總覺得不安全。”
裴源點了點頭,換了元陽和元旭過來吩咐道:“將這個送回銜遠閣,告訴阿金,這次的暗衛事情辦得好,全部有賞。”
晚膳重新被送了上來,沈佳禾得知白英晚上也還沒用,便叫她坐下來一起:“這次你可是大功臣,幫我照顧王府照顧的不錯,王爺都賞了那些暗衛了,我也該想想怎么賞你才好。”
白英坐下后慌忙推辭道;“奴婢給王妃辦事那還不是分內事,怎么好還要獎賞呢。”
裴源笑道:“這是應該的,你們王妃好東西不少,不用替她省。”
說的沈佳禾也笑了起來,流觴下午去了銜遠閣見自己的父親,晚上回來的時候剛巧看見白英帶著廚房的下人進去擺飯,可他等了不短的時間人都沒有出來,便知道肯定是被留在里面一起用膳了。
隔得那么遠,屋里的飯香還是直往他的鼻子里鉆,流觴糾結一會還是敲開了飯廳的門:“王爺,王妃,有流觴的飯嗎?”
白英打開門將人放了進來笑道:“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要不早就去叫你了。王爺和王妃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啊!”
主仆四人笑著鬧著一直到很晚才散,裴源一天沒有休息,上床后倒是很快便睡了過去,沈佳禾偷摸著拿出自己的話本來,湊著燭光津津有味的看著,一直都沒有睡意。
同樣沒有睡意的還有皇上和皇后兩人,就在宴會結束之后皇上派出去的殺手統領帶著滿身的血回了皇宮的暗室。
“此次全軍覆沒,奴才本該當場自盡,只是想要趕回來告訴皇上一聲,小心顯王,他的勢力實在是讓人害怕。”說完這一句人便沒了氣息。
皇上坐在暗處,渾身冷意源源不斷的發散出來,大總管終于有些受不住,出聲勸道:“皇上,我們還會有機會的。”
機會?只怕更難了,大軍得勝歸來,施將軍卻被自己留在了邊境,現在舉國上下無不稱贊顯王的英明,倘若一著不慎,施將軍會不會為他的外甥報仇在邊境反了暫且不說,就是這黎明百姓,自己都沒法交待。
他還能找到什么機會,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他卻沒法開這個口,找不到一個可以正當殺他的理由,自己就要永遠受人牽制,恍惚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懸在頭頂,隨時都可能會落下來。
大總管忽然提了一句:“這一次倒是沒看到顯王妃露面,都說她是去了邊境,皇上您看呢?”
皇上忽然笑了起來:“是了,還有沈佳禾,我們明著殺不了他,那就從別的地方入手好了,女子隨意出入軍營,若是做了什么影響軍務的事情,那是可以判死刑的。”
同樣沒睡的還有皇后,她雖然恨裴源得了軍功回來,可她自始至終更恨的只有毀了她兒子的沈佳禾。
聽聞沈佳禾平安回了相府,這樣很好,那就照原計劃把她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