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夫人看著繡娘送來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請的也是手藝最好的繡娘,衣服做的可是真好看,連她這個年過四旬的人都要想試一試。
可翻了兩下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對面的繡娘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可是衣裳有什么問題?”
韓夫人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你們做的很好,我很喜歡,都下去找管家領賞吧。這衣服我親自給女兒送過去。”
這是韓紹雯進宮參加殿選的衣服,別人家怕都是歡天喜地的,只有他們家從一開始就愁眉苦臉,她也怪自己的丈夫太過迂腐小心,不知道去找皇上討個恩典,反正那皇上從一開始也不熱衷于選秀這件事,少一個秀女還是多一個秀女想來也無妨,可他偏偏到了現在也不敢開口。
罷了,已經咩有退路了,韓夫人這樣想著敲開了女兒的門,見丫鬟伸手往里間一指,又是嘆口氣才捧著衣服走進去。
窗戶沒開,里面暗的很,有些潮濕的味道,韓夫人皺著眉伸手將幾扇窗戶全部打開,空氣流通后屋里的味道好了許多。
韓紹雯卻像是怕光一樣,很快的抬起手遮住了臉龐,韓夫人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慘白的笑臉,只得強打精神勸道:“事已至此,你也只能看開一點,倘若你要死要活,再讓上面的人察覺到什么,不說影響你父親的仕途,更有可能影響鄒運?!?
韓紹雯的眼睛動了動,韓夫人繼續勸道:“你好好的,鄒運才能好好的,你要是過得不好,鄒運在宮外也不安生,你就當是為了鄒運也要打起精神來?!?
韓紹雯突然出聲道:“鄒運說他這輩非我不娶,他說他等不到女兒,就……就一輩子獨身?!闭f完已是泣不成聲。
韓夫人也陪著抹了一把眼淚:“鄒運是好孩子,等你進了宮,母親會想法子勸他想開一些的,你也心里不要有負擔,你這個樣子讓母親怎么放心啊!”
韓夫人的大丫鬟也跟著勸道:“小姐,您還是想開一些吧,夫人這幾日都沒有睡好覺了,就算是為了夫人,您也要振作起來啊。”
最后還是不情不愿的讓丫鬟給自己試穿了要進宮的衣裳,楊夫人看著如含苞待放的女兒,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難過。
正當她準備上前替女兒攏一攏被埋在衣領子里面的頭發時,身邊的丫鬟趴在她耳邊小聲的稟告道:“夫人,鄒公子來了,就在角門那里,說是想見小姐一面。”
女兒馬上就要進宮,他們或許再沒了見面的機會,韓夫人不想剝奪他們這最后一次機會,含淚道:“鄒運來了,你去見一見吧,只是不可離角門太遠,母親會讓人在四周看著點的?!?
若是在進宮之前傳出私會情郎的閑言碎語那可就不得了了,該防患的還是要防患。
韓紹雯急急忙忙的脫了身上的衣服,又洗了把臉這才飛奔這出去,見到角門旁的鄒運,也不敢再哭,只小聲的問道:“最近你還好嗎?”
鄒運笑著上前來牽她的手:“我很好,你不必擔心我?!?
“倒是你比之上一次我見到你的時候又憔悴了許多,”見韓紹雯搖頭,鄒運頓了頓才道,“你要答應我,我們兩個人都要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你也要放心我,我一定不會倒下的?!?
韓紹雯抬手摸了摸鄒運的臉,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會好好的,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會放棄的?!?
為著花朝節的到來,宮里的花木開始換新了,宮里原先的柳樹早已移除了不少,未免還有漏網之魚,流觴這兩日就帶著侍衛一個宮殿一個宮殿的巡視。
等巡視一圈完了后,流觴派身后工部的小吏去跟皇上稟告,自己則去了后花園陪著白英一起安排花朝節的事情。
兩人在后花園里忙得不可開交,沈佳禾卻在寢殿里睡大覺,裴源從御書房回來半天,才見她慢悠悠的醒過來,笑著問她:“你不去后花園里看看,是不是都是按照你想要的布置的?!?
沈佳禾靠在床頭,活動了一下脖子后才回道:“白英辦事我是一百個放心,不必去盯著,再說了不過是一個花朝節,沒有什么復雜的,他們弄得來?!?
白英這會正在幫一個小宮女提水,一面提一面訓道:“北面就是湖,從那邊打水來就好,何苦繞那么遠打過來一桶水,沒得弄濕了這里的地磚?!?
小宮女忙解釋道:“都是宮里的花匠,說著水里家里他們調制的肥料,用了之后花朝節那天花朵才能開的又大又艷麗,這才費盡繞了原路。”
白英那里知道種個花還有這么多的講究,只覺得拎著水桶的手又酸又痛,流觴在不遠處看著,忙跑過來從她手里將水桶接過去,還不忘吩咐道:“這些放著我來,你去喊幾個侍衛來打水,然后你就帶著宮女們去掛綢緞吧?!?
白英也不客氣,甩了甩胳膊道:“那你小心點,我去叫人過來接替你?!?
等喊了侍衛過來,白英就專心致志的指揮宮女在水榭的亭子四周掛上綢緞,綢緞實在是太長,白英用手托著尾部,防止拖在地上被弄臟了。
可上面的人沒看見情況,掛完之后猛的伸手一拽,白英剛好站在水榭旁邊,身子踉蹌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水里去。
流觴就在旁邊站著,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了她,白英一愣只覺得放在自己腰側的手燙的厲害,心頭一跳忙慌慌張張的側開了身子。
她覺得離開流觴掌心,腰側的那一塊肉還是熱的厲害,臉上也有些發燙,總之渾身都不自在。
流觴見白英像是嫌棄自己一般迅速跳開,心里有些不舒坦,沖動之下冒冒失失的跟她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我可是抱著你去的房間。”
白英睜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捂流觴的嘴:“你……你亂說什么呢!”
流觴吱吱嗚嗚道:“就是上次昏迷,就是我給你抱去房間里的,我們這么熟悉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白英的臉色更紅,只覺得流觴嘴里的熱氣全噴在自己的手心里了,又羞又急的低聲喊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裴源本是不放心兩個人辦這么大的事,便要幫著沈佳禾過來檢查一番,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一幕。
他側了身子躲在一旁的廊柱后面,不由得失笑道:“想他堂堂天子,竟會有一天要去躲開兩個下人。”也難怪沈佳禾不愿意來監工了,怕是早就知道會看見這么一幕吧。
很快便是花朝節了,當天參加終試的秀女全部打扮一新,三五成群的站在后花園里,靜靜等著皇后的到來。
只有韓紹雯冷著臉獨自站在一旁,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腦子里回旋的是鄒運那日跟她說的話,要好好的,要活著才有希望,她捏了捏帕子,將淚意逼退回眼眶里。
跟她相熟的幾個小姐妹見她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唯恐在這宮里說多錯多,便也沒有上前招惹。
沈佳禾昨晚睡得遲,早晨起的又晚了,她坐在銅鏡前由著白英給自己梳頭,皺眉道:“怎得不早點叫醒我,今日這么大的事情,豈不是讓外人說本宮是有意刁難那些小姑娘?!?
白英噗嗤一笑:“皇后娘娘可比她們大不了多少,您這語氣怎么老氣橫秋的?!?
沈佳禾也笑了起來,這嫁了人的和沒嫁人的到底是不一樣的,何況她馬上就要當母親了,這有時候自然而然就將自己代入的長輩的身份里去了。
白英給她盤好頭發才笑著解釋道,“皇上臨走前可是吩咐了,不得提前將您叫醒,說是那些秀女們等著就等著吧,不打緊的。”
“這不一樣,本宮不想給人留下口舌,亦是不想皇上在朝廷上感到為難,若是本宮在后宮里讓人挑不出錯來,皇上自然不會天天被逼著選秀了。”說到最后沈佳禾嘆了口氣。
白英開解道:“皇后娘娘就是想得太多了,那些老迂腐哪里會懂得皇后娘娘的苦心,還不是由著自己的心意,況且還有不少的官員巴不得送自己的女兒進宮給自己掙前程呢,您呀就是做的再好,這種事情也是免不了的。”
所幸這茬事情過去后,能夠暫時的解決一下此事,不一定能做到一勞永逸,但也能有段時間的清凈,這樣想著沈佳禾心情又好了很多。
白英扶著沈佳禾慢吞吞的往后花園走去,沈佳禾想要快一些,白英就是攔著不讓:“皇后娘娘,您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什么選秀,而是肚子里的小皇子,所以這走路啊一定要注意著?!?
沈佳禾哭笑不得,又走了兩步后,忽然發現自己忘帶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忙吩咐身邊人回去取:“選秀的花名冊,就在本宮的書桌上,你們快點去取過來,別耽誤了選秀時間才好。”
總算是和白英以蝸牛的速度移到了后花園里,剛到那會沈佳禾明顯看見她們可是松了一口氣的,不由得在心里一陣好笑。
“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一眾秀女齊齊福身行禮。
沈佳禾略一抬手:“平身吧,今兒個沒有外人,大家都隨意些就好。”
沈佳禾不易久站,白英扶著她坐在了亭子里,又那些膽子大的往沈佳禾這邊靠了靠,套近乎道:“皇后娘娘這胎一看就像是懷了男娃娃,未來是個小皇子呢?!?
沈佳禾摸著肚子笑了笑,白英在一旁不客氣道:“姑娘還未出閣,怎么就知道胎相之事了?”
那姑娘聽見旁邊的竊竊笑聲,不由臉色一紅:“我家中有個嫂嫂,這也是母親無事時說的,我當時也就聽一嘴,也覺得皇后娘娘福相,一定會生個小皇子的?!?
沈佳禾也不想這個時候太過為難這些姑娘,便笑道:“這些都不作數的,皇子公主都好,本宮都會喜歡的。”
有人出師不利,剩下的也不敢再貿然開口,沈佳禾便又笑道:“這后花園可是好一番打扮呢,就是為了今日,你們都去好好看看,有些品種可是外面沒有的,本宮瞧著都稀奇。”
坐在沈佳禾附近的姑娘陸陸續續的往亭子外面走去,沈佳禾獨自坐在那兒,對著這些人暗暗觀察著,白英冷哼一聲:“沒見過這么上桿子奉承的,就是進了宮怕也是不安生的主?!?
沈佳禾只是笑一笑:“我都還沒動氣,你氣什么,不過都是空歡喜一場,你就別對她們這么嚴厲了?!?
話雖是這樣說,可有些人明顯就是心不在焉,或許是心思早就飛去了皇上那兒,也讓沈佳禾很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