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大概等季欣然回家沒有等到,電話打到季芯澄手機(jī)上來。
季芯澄拿著手機(jī)到地下一層影音室里關(guān)起門接聽,將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與季容說了,她以為父親會在最后關(guān)頭再次求她幫季欣然脫罪,沒想到他最后什么也沒說。
這反倒讓季芯澄有些不安,“爸,你沒事吧?”
那頭又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還好她今天沒有傷到你,不然就要受更重的罰了,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季芯澄有安慰的話到嘴邊,最后到底什么也沒說。
離開影音室回到樓上客廳,卻不見一個人影,正詫異,顧少澤從廚房端了一碗粥出來,季芯澄就問他,“他們?nèi)四???
“走了?!鳖櫳贊善降雎?,而后在餐桌前坐下來,開始喝粥。
季芯澄不疑有他,將手機(jī)放到桌沿,坐到他身邊,看他吃得很快,不由心疼,“涼了嗎?”說著,伸手去碰粥碗的溫度,尚可,這才道,“你慢點(diǎn)兒,鍋里還有的。”
他下午剛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都沒休息就四處奔波,大概什么都沒有吃過。
可他看起來,依舊那么有精神,好像他永遠(yuǎn)都可以做季芯澄有力后盾,季芯澄看著顧少澤的視線,漸漸充滿柔情。
但顧少澤始終低著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季芯澄正目不轉(zhuǎn)眼盯著他。
粥喝到一半,他忽然將碗輕輕一放,椅子往后退了退,側(cè)身就將鄰座的季芯澄擁到懷里,緊到季芯澄察覺不對勁,開始扭動,“你松松,我喘不過氣?!?
他卻只是松開一點(diǎn)點(diǎn),季芯澄倒也不至于喘不過氣,只是怪異顧少澤突然的默不作聲。
按理他們經(jīng)歷虛驚一場,他應(yīng)該感到開心才是。
可一聲不響的顧少澤讓季芯澄感到不安,她隱隱猜測,他莫不是又哭了吧?
“顧少澤?”季芯澄試圖推開他,沒有成功,一邊手向后抬起,摸到他埋在她頸間的臉,果然一片濡濕,“顧少澤……”
季芯澄的語氣暖意柔軟下來,“你怎么了?”
“……”他只是緊緊抱著她,不言語,也沒有別的動作。
季芯澄等了片刻,便抬起雙手環(huán)上他脖頸,輕輕拍撫他的背,自顧自安慰起他,“我沒事,也沒有受到驚嚇,真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們這兩天再上醫(yī)院檢查一下?”
“……”
“你今天怎么了?為什么變得這么愛哭?”季芯澄輕笑出聲。
但顧少澤依舊沒有反應(yīng),若是平時,他一定松開她,有哭沒哭都要把面子爭回去,可今天的他異常地安靜,也異常地溫暖。
季芯澄唇角掛著笑,不再逗他,等他自己平復(fù)。
良久后,就在季芯澄險些打起瞌睡時,顧少澤才放開她,“睡著了嗎?”
季芯澄清醒過來,抬首看他,他眼中有濕意,季芯澄靜靜看他片刻,“你哭了多久?”
“誰說我哭了?”
“……”季芯澄憋著笑,“難道我剛剛做了個夢?”
“大概是?!鳖櫳贊烧f著,已將她打橫抱起,說話的時候,唇貼著她耳垂滑過。
見他經(jīng)過餐桌,季芯澄忙道,“等等,我拿手機(jī)!”
顧少澤便往后退了兩步,稍矮身讓她抻手就能拿到,季芯澄拿到手機(jī),就抬頭仰視顧少澤堅毅下頜,問他道,“你剛才真的沒有……”
“沒有!”
“我還什么都沒說。”
“就是沒有?!?
“也沒有想晚上抱著我睡?”
男人腳步稍緩,低頭看她,“這個可以有?!?
季芯澄不動聲色收回得意視線,緊抿著唇,“這個也沒有了,是你自己推掉的?!?
“……”他徹底停下腳步,將她看住。
季芯澄的笑沒能憋太久,終于還是破功,捶他胸口一記,打斷他沉沉逼人視線,“愣著干什么?快上樓,我還得洗澡,好困了!”
顧少澤晚上的異常,在他進(jìn)浴室替季芯澄放水時,她很快從手機(jī)上得知。
唐棠十五分鐘前來的信息:“親愛的對不起!我道歉!我的話可能有點(diǎn)重了,把你老公罵得有點(diǎn)慘,他要是生氣,你就怪我好了,我明兒一定讓老許去給他賠個不是!”
季芯澄怕打電話顧少澤會突然出來聽到,便回消息問唐棠怎么回事。
唐棠秒回:“真的跟你生氣了?其實(shí)也不怪他,我就是一時說痛快了,沒剎住!這不是今天你都這樣回家了,他只管自己先去洗澡,都不懂得先照顧好你,我就帶頭說了幾句,說當(dāng)時邱商追你可不會這樣,人家那個細(xì)心啊……”
季芯澄想到顧少澤微紅的眼圈,就問唐棠,“你們晚上是自己走的?”
“怎么可能!被你老公趕出來的,還把密碼鎖都給換了,揚(yáng)言再不讓我們上你家!”
季芯澄失笑,替顧少澤說了句話,“活該!你也不看看,從你們進(jìn)門開始,他哪有機(jī)會站到我身邊來???不是都有你們了嗎?再說,他回家先洗澡這件事是我要求的?!?
“喲喲!這就護(hù)起短來啦?”
季芯澄沒有再回,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將顧少澤跟她掉眼淚的事情說出去,而一旦唐棠知道,大概明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為了保護(hù)顧少澤可憐的自尊心,季芯澄還是努力忍了忍,將手機(jī)放到一邊去充電。
拿著浴袍進(jìn)浴室的時候,顧少澤一切正準(zhǔn)備妥當(dāng),也打算喊她進(jìn)來了,見到她當(dāng)即起了身,季芯澄等他出去,半晌不見他挪步,“出去啊?!?
“你自己洗?”
“……”廢話。
“你手上有傷,我?guī)湍??!?
季芯澄這才想起來,“哦,那你幫我拿保鮮膜包一下。”
“……”
季芯澄定定看住顧少澤倔強(qiáng)的沉默半晌,終于無奈道,“好吧,你來。但你確定你真的可以?”
顧少澤點(diǎn)頭,一副‘你想多了’的樣子,上前幫季芯澄一起脫衣服,全程,目不斜視。
季芯澄好笑地看著他,看得顧少澤面無耳赤,在她下水前到底還是去將保鮮膜取來,替她傷口包扎好的地方仔細(xì)裹上,“你快點(diǎn),別著涼?!?
然后毫不猶豫扔下辛苦憋笑的季芯澄,出了浴室。
等季芯澄洗完澡出來,顧少澤已拿著吹風(fēng)機(jī)在軟榻上等她,示意她過來坐。
“我沒洗頭發(fā)?!?
“后腦勺那一塊濕了,也要吹干?!?
季芯澄只好依言坐下來,那一小塊泡澡時打濕的頭發(fā),很快在暖風(fēng)下干透,季芯澄起身之際,終于沒有忍住,攀上他頸項(xiàng),就吻住他的唇……
一觸即發(fā),一發(fā)不可收拾,大抵便是眼下的情形。
季芯澄明知他忍的辛苦,不能輕易撩撥,可當(dāng)下里,她也忍得辛苦,哪里還管得了如何善后。
深吻很久很久之后才告一段落,其間,季芯澄不知多少次將手伸到他睡袍里,都被他嚴(yán)肅擋回來,最后索性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亂動。
“你剛剛自己解決了?”被擋得有些光火的季芯澄忽然抬起頭問他。
顧少澤臉上神色復(fù)雜,卻沒有否認(rèn),很是一番內(nèi)心斟酌之后才出聲道,“老婆,你能不能別這么……”
“怎么?”
“直接?!彼粗难劬Γp聲說。
“顧少澤,我怎么感覺你好像變了,別告訴我,你在害羞?”季芯澄起先是微笑,漸漸變成大笑,而后就有收不住的架勢,“以前可都是你比我……”
她說不出來,那些事情,想想都覺得跟眼前會抱著她一天哭兩回的男人聯(lián)系不上。
“那是以前,我現(xiàn)在不會了。”
季芯澄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嚴(yán)肅一點(diǎn),“現(xiàn)在,那以后呢?”
“……”她的問題出其不意,他靜了片刻,才實(shí)話道,“等你生完孩子?!?
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寧愿把自己逼到角落里去,季芯澄心頭有暖意蔓延,這一天的驚懼與煎熬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過濾,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于是睡前也只是很安分地牽著他的手睡,哪怕她更想鉆到他懷里去。
兩人都為著彼此,刻意保持著距離。
黑暗中,季芯澄忽然問,“你今天猜到謝磊會去拆炸彈,那你為什么還哭那么傷心?”
顧少澤沒想她會問起這個,沉吟了會,道,“謝磊當(dāng)時也沒有十足把握?!?
“那你是更舍不得我,還是這個世界?”
“……”顧少澤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季芯澄打算讓他不想說就不說的時候,他答道,“舍不得這個家。”
季芯澄心頭急急一跳,隱約有所動,還是開口問他,“怎么說?”
“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擁有一個讓自己每天睡醒都想笑的家,這個家里有你,有將來我們的孩子,還有孩子的孩子……我對爸媽失望,是因?yàn)樗麄儚膩頉]有給過我這種幸福的感覺,但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他們也不過是運(yùn)氣不好的普通人而已。他們不幸的婚姻讓我意識到,能像我現(xiàn)在這樣跟你在一起這么幸福,對我們這樣的人而言,是多么不容易的小概率事件。我原來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直到我想跟你結(jié)婚那天……”
他說著,慢慢地就離她更近了,近到彼此呼吸可聞。
“當(dāng)我意識到,我這輩子經(jīng)歷這么多才找到你,可一切才剛剛開始,我們就要分開。我不信鬼神,可當(dāng)時卻強(qiáng)烈地希望有下輩子,你說你下輩子還要嫁給我,可萬一到時候我們都不記得對方,你做了別人老婆……可怎么辦?我接受不了這一點(diǎn)……”
“所以你哭得那么傷心?想像我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老婆?”
顧少澤沒有出聲,季芯澄卻笑出了眼淚,“那晚上呢?你又為什么覺得難過?”
“晚上是真的害怕……”
季芯澄在黑暗中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這個男人,曾經(jīng)在她看來無所不能,至少在她心里積威已久,現(xiàn)在卻脆弱得像個孩子,對她說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運(yùn)氣要是差一點(diǎn)……要是哪天我在這個家里看不到你,好像知道末日的感覺是什么樣了?!?
他低低出了一口長氣,仿佛回憶起來那一刻的心情,都讓他覺得難過,季芯澄心下震蕩,卻沒有出聲,側(cè)著身往他頸間鉆了鉆,近乎貪婪地吸取他身上干凈的陽剛氣息。
“老公,你從前的自信哪里去了?你把我羞辱成那樣,還覺得我會乖乖回來給你當(dāng)情婦呢!”
對她話中的數(shù)落,他很虛心接受下來,聲音依舊輕柔,在她耳旁道,“當(dāng)時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你一舉一動甚至什么都不做,就已經(jīng)把我的心帶走了”
季芯澄覺得耳朵癢,又往他懷里鉆了鉆,聽著他有力心跳,良久才含糊道,“不論是邱商李商,我要能是別人的,早就是了,跟你的運(yùn)氣好一點(diǎn)還是差一點(diǎn)、有沒有那個萬一,都是沒有關(guān)系的,你明白嗎顧先生?”
“……”
季芯澄睜開眼睛,推他胸膛,“明不明……唔……”
許久之后,他才在她耳邊輕聲道,“明白,顧太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