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瑤此時已經失去理智,乍然聽到柳秘書的聲音,尖聲叫道:“你有什么資格來管教我,出去!”又轉身向紀衡道:“你別忘了,我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楊家倒臺,我不好過,這孩子也不能幸免!”
紀衡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楊夢瑤:“柳秘書,這孩子如果不姓紀,應當就與我沒關系了吧。”說完不再等楊夢瑤開口,徑直走出辦公室。
突然被點名的柳秘書一臉生無可戀,臨走前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楊夢瑤,見她失神地站在桌前,好像還未從紀衡的話中回過神來。
這怎么可能……不可能,紀衡怎么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在意……楊夢瑤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這孩子是自己現在唯一的籌碼,如果這都不能牽制住紀衡的話……楊夢瑤不敢再往下想。下午楊父的暴怒和連日來的焦慮一下擊潰她的心理防線,伏在桌案上崩潰大哭。
深夜,紀宅仍舊燈火通明。
下午在紀氏碰了壁,楊夢瑤卻仍未死心,她打算今天晚上再試試紀衡對這個孩子的態度。
窗外傳來汽車進院的聲音,楊夢瑤心下一動,趕忙走到桌前開始忙碌。紀衡一進門,便看到楊夢瑤正從廚房端出最后一道菜,有孕的身子松松垮垮地系著圍裙,反倒讓整個人顯得更加臃腫。楊夢瑤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裝作下午的事從未發生的樣子,轉身道:“紀衡,洗洗手快來吃飯吧,我煲了一下午的湯呢。”
紀衡諷刺地勾了勾嘴角,并未像從前那樣視若無睹地直接回房,反而走到桌前坐下。楊夢瑤心下詫異,面上卻不顯,仍舊笑盈盈地盛了一碗湯,放在紀衡面前。
“啪”
湯碗上多出一份文件,第一頁放大的“離婚協議”赫然映入眼簾。楊夢瑤不可置信地望向紀衡,手中的湯勺應聲落地:“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見,結束這段我們都不太愉快的夫妻關系。”紀衡用一貫冷清的聲線說道。
“紀衡!我還懷著你的孩子!”楊夢瑤口不擇言道,維持了一晚上的形象轟然崩塌。“你憑什么跟我離婚,我們楊家沒有對不起你,我更沒有……”
“咚”
紀衡將面前的湯碗重重砸向桌面,本來波瀾不驚的眼神在聽到這句話后顫了顫。隨即起身,緩緩走到發愣的女人面前。
楊夢瑤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
“楊夢瑤,這是你欠她的,那就先用楊家來還……以后別再讓我聽到這句話。”
男人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但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紀衡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紀家大門。屋里,楊夢瑤將那份離婚協議撕得粉碎。轉眼又看到桌上擺著的吃食,一下怒從心中起,將碗碟盡數掃到桌下。半晌,楊夢瑤突然臉色蒼白地捂住肚子,這一陣疼痛來得突然,她毫無防備地跌坐在地上。失去意識前,楊夢瑤依稀看到管家驚慌失措地打了醫院的電話,便放心地暈了過去。
醫院里,燈火通明的走廊上站著紀楊兩家人。紀衡姍姍來遲,沖紀父紀母微微頷首,竟一眼沒有看向楊家人,徑自走向病房。
楊夢瑤剛剛睜眼,顧不得還酸疼的身體,慌忙拽住病床旁的醫生問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還在不在!”醫生被這么突然的一聲嚇到,趕忙安撫她的情緒;“你不要激動,孩子還在。”
聽到醫生肯定的回答,楊夢瑤心下稍定。“這是我唯一的籌碼,不能丟,不能丟……”她口中念念有詞道。
“哧”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楊夢瑤視線立即被吸引過去。在看清來人是紀衡后,她身體條件反射般抖了抖,防備地開口:“你現在來干什么?”
“楊夢瑤,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說罷,紀衡將手中拿著的文件甩在病床上,又道:“你大可撕,備份我這里也多的是。”
楊夢瑤再次聽到離婚這種話,心里已由震驚轉變為憤怒。沖動之下,她隨手抓起放在矮幾上的水果刀抵住脖子,喊道:“紀衡,你不要逼我,大不了我就一尸兩命!”
門內的動靜驚到了門外站著的人,楊父楊母沖進來便看到自己女兒要自盡的情景。兩位上了歲數的老人哪經得住這樣的刺激,當即軟了身子。
紀父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紀衡,開口道:“這是鬧什么!公共場合,紀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紀衡好笑地看了看楊夢瑤,似是對這樣的場面十分不耐煩,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后,楊夢瑤不甘心地喊道:“紀衡!你若離婚,就再也別想見到孩子!”她知紀衡是真的半點不在意這還未出生的孩子,但耐不住有人在意啊。
果然,紀父在聽到這句話后,一口氣沒上來,身子晃了晃便向后倒去,身邊是眾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今夜這場鬧劇,最終以紀父的暈倒而落下帷幕。
楊夢瑤自那日在醫院鬧過后,以養胎為由,住在了醫院。而此時的紀家老宅卻亂作一團。
“紀衡,我是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瑤瑤現在畢竟懷著孩子,你多少要為孩子考慮一點……”紀母看著這半個月來終于回老宅的兒子,耐下性子勸道。
“紀衡,你跟我來書房。”紀父在樓上說道。自上次暈倒,他身子還未好全,現下卻還要為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操心。
“你有何事要說。”書房里,紀衡冷淡道。
紀父聽著他這口氣,火氣一下子又上來:“自從鬧出這件事,你為紀家做過什么,現在又是哪來的底氣跟我這樣說話!”
紀衡好笑道:“是,您眼中從來只有紀家的利益。我的感受從來不在您考慮范圍之內。”
紀父頓了頓,不想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平復了下情緒又道:“你要離婚,可以,但必須把楊夢瑤的那孩子記在紀家名下。”
紀衡想也沒想便道:“不可能。我不會認這個孩子”
“混賬!”紀父火氣上來,隨手抓起桌上的茶壺便向紀衡砸去。紀衡堪堪側頭躲過,又聽紀父道:“這是我唯一的條件,你若做不到,這婚,也別離了。”
紀衡定定看了紀父半晌,終是一言不發地推門而去。
是夜,紀衡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著霓虹下的瀾城,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鈍疼。眼前萬家燈火,又有哪一家是屬于我的?心里空蕩蕩的那一塊,已經缺失很久了……思及此,紀衡撈起手機,指尖流暢地打出一串早已背熟的號碼,猶豫片刻,還是撥了出去。
瀾城的另一邊,一家簡單整潔的小屋里,暖黃的燈光映照到墻上,給小屋平添一絲溫馨的氣息。溫梔看著眼前女兒安靜的睡顏,滿足地笑了笑,卻突然被手邊的鈴聲驚到。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門。
來到窗邊,秋末夜晚冷冽的風吹在臉上,倒是讓人更清醒了些。“紀衡……”溫梔開口,卻并未再往下說。
“阿梔……”紀衡的嗓音罕見的帶上一絲局促。“溫希睡了嗎?”
溫梔有點奇怪,這人大半夜打來電話,該不是只為了問這個吧。隨即回道:“剛睡下,你怎么了?”
紀衡本有很多事想告訴她,想對她說這段時間紀家發生的事情,也想對她說這段時間自己身上的事情,更想告訴她,自己或許馬上就可以離婚了……但千言萬語到嘴邊,紀衡才發現,好像就只是聽聽溫梔的聲音,自己便滿足了。從剛才起就涌上的那股失落感,也被一聲溫軟的“紀衡”給撫平。
“阿梔,我有些累。但我馬上就做到了,你等我……”說完,像是躲避心慌似的,紀衡迅速掛了電話。
那一邊,溫梔看著這無厘頭的一通來電,好笑地搖了搖頭。將欲關上窗子,目光不經意瞥到樓下那幾顆疏疏落落地楊樹上,光禿禿的樹干零星掉了幾片葉子下來,地上早已鋪了厚厚的一層落葉。
窗臺上那盆鈴蘭是蔣凌瀚走的時候留下的,現下這天氣只能搬進屋里養著了。溫梔剛抬起鈴蘭,才恍然發覺,蔣凌瀚似乎也好幾天未回來了。
幾天過去,楊夢瑤的身子緩了大半,可不知是在跟誰置著氣,硬是一直住在醫院。紀母知道了紀父和紀衡的打算,但卻絲毫未叫人看出來,仍是一天三趟往醫院跑。
這日中午,紀母帶著紀宅老師傅煲的紅棗烏雞湯又來看楊夢瑤。甫一進去,并未看到楊母,只是還未坐定,就看到楊母風風火火地從門外進來。她像是并未看到房中多了一人,徑自朝楊夢瑤道:“瑤瑤,我剛大老遠就看到有人進來,莫不是叫壞人闖了進來!”
說罷再一轉身,驚奇道:“哎親家母,是您來了啊。瞧我這眼神,剛竟沒認出你來。”話是這樣說,可眼里半分愧疚都看不出來。
紀母不咸不淡地看了這母女二人一眼,心下了然。往日這楊夢瑤為了幫襯楊家,也為鞏固自己在紀家的地位,可是沒少在楊母面前恭維自己。現下撕破臉皮,也是仗著這孩子,腰桿硬了啊……
紀母并未答楊母的話,反而面上端起親切好婆婆的做派,轉向楊夢瑤道:“瑤瑤這幾日在醫院待得可舒心?若是不舒服想回家,就跟我說。這待在哪兒不重要,安心養胎為大啊。”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楊母。
這一下,卻叫楊母心中警鈴大作。如今的楊家自是比不得紀家,若到時候瑤瑤產下孩子,憑紀家的勢力,直接奪去孩子也未嘗不可,自己如今這行為,反而是拔了老虎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