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到,楊母立刻斂了之前假惺惺的表情,思忖著開口:“親家母,瑤瑤身子都大好了,這養胎,自還是回紀家去好。”邊說邊暗暗觀察紀母的臉色。
紀母卻像全然未察覺到楊母的視線一般,搖了搖頭:“話不能這樣說,還是得看這小兩口的意思。我們都是做母親的,總不好過多干涉,你說是吧?”紀母本就不喜這母女倆,若日后真能擺脫楊家的糾纏,這也不失是個機會,反正孩子姓紀就好了。
說完,紀母也不多待,放下手中的湯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只是還沒走兩步,便看到前面的一個小小的身影。
紀母認出是上次溫梔送去幼兒園的那孩子,心下多了兩分親近。又怕貿然上去嚇到孩子,左右翻了翻口袋,才找到一顆糖。
溫希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等溫梔,兩條小短腿因為夠不到地,只能在半空中晃蕩。正低垂著頭,面前卻突然多了一顆顏色鮮艷的糖果。溫希順著來人的手往上看去,她認得她,上次溫家的老巫婆來幼兒園欺負自己時,就是這個人幫了自己。
想到這,溫希放下了幾分戒備,但卻沒有接那顆糖,只是往旁邊坐了坐,給紀母騰出來了一點位置。
紀母心下柔軟,坐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溫希。”小女孩小聲回道。
“真巧啊,居然也姓溫……”紀母喃喃道。“是跟媽媽一起來的嗎?”
溫希剛要說話,卻看到面前孟凝走過,立即忘了紀母的問話,跑到孟凝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喊道“孟凝阿姨”。
孟凝這次本是來醫院陪自己一個朋友看病,卻恰巧碰到溫希。她剛想詢問溫希怎么一個人在外面,就看到小女孩喊完自己后就不再說話,而是看著一個方向。
孟凝疑惑地望過去,看清來人是紀母后,心下當即明白過來,開口道:“您好,我帶孩子來看病,您有什么事嗎?”
紀母回過神來,訕訕地看了孟凝一眼,低聲道了句“不好意思”,便轉身離去。她總是覺得溫希這孩子實在像溫梔,剛才心底有個念頭就要呼之欲出,卻看到了孩子的母親,看來自己真是有些糊涂了。
醫院里,溫梔拿著化驗單剛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余光似乎瞥到紀母的身影,她心下微微一驚,快步向溫希的方向走去。
趕到才發現,溫希正跟孟凝坐在一處,她心里稍稍安定下來,上前去跟孟凝道謝:“孟姐,我剛好像看到紀衡他媽媽……”
孟凝出聲打斷道:“是,溫希叫住我的時候,她正跟溫希坐在一起。不過好險,她現在似乎認為,我是小溫希的媽媽了。”
“孟姐,這次真是謝謝你了。”溫梔真心實意地道謝道。
“哎,說了多少次了叫孟凝就行,你這顯得多生分,還把我叫老了。”話音還未落又聽她道:“先不說了啊,我去看看我朋友去。”
溫梔笑著沖她的背影道:“知道啦,孟凝!”
楊家老宅里,楊夢瑤早上被紀母一激,現下決定先搬回楊家,再作打算。只是沒想到自己前腳才進家門,后腳就來了說是銀行的人。
“您好楊先生,我是葉經理。之前您因為公司資金問題,已經將這所房產抵押給我行。如今楊氏破產,鑒于您已無能力償還貸款,現決定收回這所房子。還希望您配合。”公事公辦的口吻,可這葉經理眼中若有若無的一絲譏誚卻刺激了楊夢瑤。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楊父,卻見楊父愣怔地盯著地面,對葉經理的話恍若未聞,佝僂著背,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楊夢瑤這段時間都住在醫院,根本不知道楊家已經經歷了這么大的變故。她慌慌張張掏出手機,一個接一個地給紀衡撥電話,可沒有一個接通。最后一聲“嘟”掛斷后,她終于崩潰地大叫一聲,猛然把手機砸向墻面。
無論楊家人如何掙扎,最后還是被銀行來的人“請”了出去。一出門,楊夢瑤就看到熟悉的黑色賓利停在門口,“紀家的車,是紀衡,是紀衡……”
還不待身邊人反應過來,楊夢瑤立刻沖上前去,一把拉開車門。可醞釀好的質問的話卻盡數卡在了嗓子里,因為里面根本就沒有紀衡。
“楊小姐,紀總讓我負責你們接下來的住處問題,請吧。”
來人是紀衡身邊的一個司機,楊夢瑤先前見過幾次,她有些氣急敗壞地開口道:“紀衡人呢?還有,誰讓你叫我楊小姐的?叫夫人!”
司機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卻并未答話。
一家人心情復雜地上了車,往城郊駛去。
下午,司機趕在日落前將楊家一行人送到了一棟公寓樓下。公寓不算大,但比之一般人家來說已經好很多了,可楊母仍不滿意。
“這是什么意思,紀衡就讓我們住這里?未免太不給瑤瑤面子了吧。”
楊母話音剛落,紀衡從另一輛車里下來。瞧見紀衡的身影,楊母先沉不住氣,上前質問道:“紀衡,你這算什么。別以為我們不清楚,楊家之所以破產,少不了你的推波助瀾!我們現在少說還是親家關系,你倒好,直接讓人給我們送到這種地方來!”
楊父此時才從楊氏破產的巨大沖擊中回過神來,看到紀衡,情緒更加激動,“紀衡!當年我下定決心把女兒嫁給你,你如今就這么對待楊家嗎?咳咳……咳……”楊父說著說著竟還咳了起來,本來還算健碩的身體,經歷這個變故,終是日漸衰敗。
楊夢瑤見狀,立即上前,一邊撫著楊父的脊背給他順氣,一邊拿余光偷瞄紀衡的神情。她知道,這種時候自己不能再火上澆油的添亂,否則反而會惹得紀衡更沒有耐心。
紀衡看到了楊夢瑤的小動作,心下一陣冷笑。楊夢瑤嫁給自己這四年來,倒真是耍了不少小心思,如今還是騙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似是煩了同楊父楊母周旋,徑直走向楊夢瑤,這種話,還是要跟明白的人說才能說清。
“楊夢瑤,今天楊家遭受的一切,不過是在給過去楊家做的事贖罪,你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如今不過是在一件件拿回來。”紀衡說這話時,強忍著內心翻涌的情緒。他好像從這個場面里,看到了從前溫梔的影子。
以前這種話,自己沒少對溫梔說。當時的自己就像今天一樣,用最無情的神色,說著最狠毒的話。她一定也害怕過,痛苦過吧,明明都是自己沒做過的事情,可偏偏都要承受下來。每每想到這個,紀衡的心都像要撕裂一般,巨大的后悔和痛楚充斥著他整個胸腔。
紀衡沒再回頭去看楊夢瑤的臉色,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想到,如果這樣能彌補溫梔哪怕一點,應當都是值得的。
深夜,紀衡回到紀家,家里紀父紀母都坐在客廳里等著他。他在路上就提前給二老打過招呼,進門看到這個場面,倒是沒有多驚奇。
在紀父紀母面前坐定,紀衡開門見山道:“我會馬上和楊夢瑤離婚。”
聽到這句話,兩位老人面上倒是十分鎮定,畢竟這不是這孩子第一次提出了。紀父便道:“小衡,這個問題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離婚可以,但楊夢瑤肚子里的孩子必須記在紀家。”
紀衡聞言,還是保持著一張冰塊臉,只是出口的話卻讓對面兩人都坐不住了,“孩子我也不會認。”
“你胡鬧!我們紀家的孩子沒了一個又一個,你說說你到底是在倔什么?”這次紀母實在沒忍住,她本來就喜歡小孩子,前段時間又在街上碰到了溫希,小女孩雖然頂著個光禿禿的腦袋,可粉嫩嫩的一團著實讓人喜愛,是以紀母這兩天老是念叨著抱孫子。如今紀衡這話,是徹底滅了她的念想。
紀衡只冷淡地道:“紀家的孩子,不需要楊夢瑤來生。”
紀父才從紀衡的話中緩過神來,接話道:“呵,不用楊夢瑤生,那你倒是給我拴住個人來生啊。以前也有,以前有個多好的小溫,可你倒好,一次把人家弄得流產,后來又搞成那個樣子,你究竟存著什么心思呢!”
話音一落,偌大的紀宅一瞬安靜下來,客廳中的三個人神色各異,可都默契的沒有誰再出聲。
紀衡頓了頓道:“爸,如果她還會再回來,您能接受她么……”說完,像是給自己解脫了一般,緊緊攥著的右拳稍微松了松。
“什么?!小溫她不是……”
紀衡并未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