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乾宮的上空,似乎都籠罩在一片布滿了陰鷙的煙云當中。
“怎么這么久了,都還沒有消息?”
“你們這幫子人,一個個平時拿著季國皇室的俸祿,關鍵的時候,卻又全都縮著脖子,躲到一邊。難道你們全都想當縮頭烏龜不成?”
……
季子晟一邊罵著道,他的話語當中透著質問的語氣。
而那些前往尋找金池兒的手下,全都無功而返,如今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次。
縱使是被少年天子季子晟所罵,可是依舊點著頭,貓著腰,嘴里連聲道著“是,陛下”。
大家誰也沒有想到,現在的金池兒不在別處,正在季染歌的行宮當中,幫她負責修建著水云煙。
季子晟卻猶如更加被激怒了似的,一張嘴便是道:“是什么?如果京城里面找不到,就去京城的外面,再說了,京城里的每個角落你們都搜查遍了嗎?若是實在找不到,就去京城郊外的莊園田野和鄉村,再實在找不到,就去更加遙遠的地方找……”
手下聽著季子晟的話,連忙輕努著薄唇,一張嘴卻是有些含糊的說著:“陛下,京城里的每個角落基本上都搜遍了,除了長樂宮以外……”
“皇姑姑?”季子晟猛然一個趔趄,輕撫著額角,一張嘴竟是連連直搖著頭。
“不會的,你們說的,肯定不是這樣。”
季子晟:“皇姑姑,她應該深知我對池兒的感情,若是池兒真的在她那里,她一定會告訴朕的。”
“陛下,”手下還要繼續說。
季子晟卻突然擺手,打斷了他們:“夠了,子游。你們先退下,去更加遙遠的地方。無論是整個季國也好,一整個季云大陸也罷,哪怕是將四周圍都翻了個遍,底朝天,也要將人給朕找出來。”
“是,陛下”陸子游一臉的無奈,只好拱了拱手,跟隨在人群之中,腳步匆忙的往乾宮外走去。
空蕩蕩的華麗宮殿當中,就只剩下季子晟一個人。
可是,縱使華燈四射,錦華秀麗,他的心就更加冰冷。
金池兒,難道她真的要一直躲著不見他嗎?可是,縱使是不見,那也是最好的結果,倘若萬一……季子晟想到這些,便情不自禁的蹙眉,不情愿再繼續想下去。
耳畔突然傳來了一陣琴聲,季子晟的耳朵隨之一動,曲聲竟然哀怨還有纏綿,可是卻……“山也迢迢,水迢迢。山水迢迢,路遙遙。盼過昨宵,又盼今朝,盼來盼去,魂也消。”
熟悉的曲調,在季子晟的耳畔回蕩著時,他的嘴角微勾著,情不自禁的念著,這時,琴聲卻是越來越急促,無形間透著無盡的相似與牽掛。
這首古曲,是他和金池兒之間的定情曲調,在這乾宮之中,會彈奏的別無二人。現如今,琴曲聲再度響起,莫非是金池兒回來了嗎?
季子晟想到這些時,他的心里驀地現出了一絲驚喜,就連腳步也明顯的加快了,朝向那琴聲的方向而去時,他的嘴角還微勾著一絲微笑。
可是,近了,終于徹底看清了。
季子晟臉上的笑容竟然僵住了,消失了,恍惚間,徹底不見,與之相應的竟是無形的火苗在他的心頭竄動著。
“你是誰?怎么會這首曲子的?”張瑩瑩正微勾著嘴角,想要解釋,竟不料,一抬手,季子晟手中的一個耳光向她扇了過來,張瑩瑩那張原本姣好精致的面龐,嘴角一時間竟有些歪,隱約的浮腫,讓她的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疼。
張瑩瑩瞬時間眼含著熱淚,可是卻又輕捂著臉。
這首曲子是她曾聽見過金池兒在儲秀宮彈奏過一次,只是因為這曲子聽起來特別的幽怨,陸阿嬌又從小精通音律,所以便記了下來。
現如今,她竟因為會這首曲子挨了打,張瑩瑩一滴晶瑩的淚水竟掛在了臉上。
而這時,躲在御花園后面的一塊天然玉石假山之后的陸阿嬌,聞之臉上露出了一絲又驚又悚的表情,可是,依舊一絲大氣也不敢出,只敢老老實實待在假山的時候后面最隱蔽的位置,并且從山石的縫前偷瞄著這一切。
畢竟,一個是當朝的天子,另一個則是手握重兵兵權的威遠大將軍張德超之女。
無論是誰,雙方她都吃罪不起。
陸阿嬌一臉悻悻的想著,張瑩瑩卻雖然挨了打,也沒有直接頂撞,而是突然走下了她所彈奏的那把長形的古琴旁邊,來到了季子晟的跟前。
一低著頭,竟俯著首,對季子晟行著禮:“陛下,瑩瑩雖然不知自己所犯何錯?可是,沖怒了龍顏。瑩瑩最該萬死……”
聽著張瑩瑩所說,季子晟情不自禁的輕眨起雙眸,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些憐憫來,張瑩瑩好像說的也沒有錯,自己剛才為何會那樣的動怒,還居然動手打了她?
難道就因為她會一首琴曲,可是單單的一首琴曲,也不值得他這樣的生氣。
季子晟的心里有些自責,張瑩瑩卻突然抬起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凝視著季子晟。
季子晟停住了口,只是突然轉移似的說:“張瑩瑩,這首曲子你是從哪里聽見的?”
“這首曲子?”張瑩瑩故作一臉的詫異。雖然對于這件事,她早已經心知肚明,可是,卻又有些故意的道:“陛下,這首曲子是有什么來歷嗎?奴婢曾經在儲秀宮無意間聽見過。”
“無意間?”季子晟揚聲問道。
想不到,張瑩瑩突然一臉的誠懇,如實的說道:“陛下,這首曲子是奴婢曾經在儲秀宮的時候,聽見金池兒彈奏的,當時只是覺得古曲充滿了相思纏綿與濃情之意,故而請金池兒姐姐來教奴婢的。可是,誰料到……”
張瑩瑩捂著臉,似乎嗓音里透著一絲幽怨,“陛下,瑩瑩聽說金池兒姑娘不見了,心里甚為著急。也曾經拜托家父派人找過,可是誰料到她……”
她一邊說著,心里卻暗自在想著,這金池兒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自己父親的名聲,也絕非浪得虛名,派出去的殺手更加從未曾失策過。
“沒料到?料到什么,”聽著張瑩瑩這樣一說,季子晟突然英氣十足的臉上,眉宇間透著明顯的憤怒,“張瑩瑩,我警告你,金池兒她不會有事,一定也千萬不會。”
“所以,你休想趁她不在,趁機親近朕,打朕的什么主意!”季子晟說道,雖然剛才張瑩瑩彈琴的瞬間,他曾經真的以為金池兒回來過。
可是,張瑩瑩點了點頭,仿佛是在一臉誠懇的道:“陛下,您對金池兒姐姐的寵,奴婢再清楚不過。而且不僅是奴婢知道,就是一整個儲秀宮的人都清楚。您有所不知,您不在的時候,池兒姐姐在儲秀宮每次總是洋洋得意,說陛下您如何的寵愛她,非她不可,像您這樣的寵愛,池兒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不會忍心不出來見您的。”
“夠了,”張瑩瑩的話才剛說到了一半,季子晟驀地打斷了她,“張瑩瑩,你可不要再說了。”
“可,陛下……”
季子晟點了點頭:“張瑩瑩,你的意思是,這金池兒深知朕對她的情義。可是卻不來見朕,莫非她已經歿了……亦或者,是想考驗朕?”
張瑩瑩漂亮的雙眸,在眼眶中輕眨著黑白,輕含著笑意說道:“陛下,是不是考驗,臣女不太清楚。可是,金池兒是笑著跟我說這些的,還告訴我們說,她從來都是人緣好。走到哪兒都有人喜歡,以前是在乾宮,被陛下您寵著,后來去了儲秀宮,就有小太監主動的找她。對了,臣女還聽說什么,金池兒曾經說過,一整個季國的皇宮像是一個巨大的穹廬,久居在這里的女人,都是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
“什么?”季子晟聽著張瑩瑩的話,仿佛想起了什么,“穹中廬?金絲雀?”
他的腦海中,無形間仿佛回蕩著過去的一段回憶:“金池兒,若是有機會,可以讓你重新選擇一次的話,你會怎么選呢?”季子晟問道。
金池兒雙手撐在腮前,一臉若有所思的道:“陛下,我想說我可以出宮嗎?畢竟,與那些深宮大院的宮中相比,我更加向往田里鄉間的無拘無束……”
……
回憶飄蕩在季子晟的耳邊時,一旁張瑩瑩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并且將一切都暗暗的盡收在眼底。
“張瑩瑩,你說,既然照你這樣說,池兒若是還活著,她一定會出現的。可是這么一眨眼,都過去了三個月,她卻連個人影都沒有出現過,她若能明白朕的心,又怎么能就這樣無視于朕?”
季子晟越說,越一臉的憤慨,暗自嘆息著各自都有各自的命運,真的是萬分半點兒也不能強求。
雖然能夠感覺到,季子晟的話語間已經不再似從前那般的強,而是轉成了一種商量的語氣,張瑩瑩卻臉上含著微笑:“陛下,您多心了。金池兒姐姐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的,她一定會……”
“不,”季子晟卻搖了搖頭,嘆息著,“她不會回來了。若是想要回來,她為何會等到現在。至少會想方設法的與朕重逢,或者派人捎個口信給朕……”
“陛下……”看著季子晟一臉的落寞,張瑩瑩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季子晟卻擺了擺手:“瑩瑩,你不必多說什么了。今日的事,朕的心里自有定奪。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好吧,”張瑩瑩輕點著頭,可是見那季子晟已然有了一絲改變,便沒再多說什么,而是轉身返回了。
而這時,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面,陸阿嬌望著張瑩瑩與季子晟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早已經嚇得一臉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