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沒好氣地端安胎藥進營帳,日頭西斜,江放應該睡過一覺了。
掀簾卻見,江放舉著燭臺站在輿圖與沙盤前,聽見動靜頭也不抬,“你來得正好。”
盧道勻一看燭臺,蠟燭燒得短短的,厚厚一截燭淚,氣不打一處來,江放肯定沒休息多久。
他把安胎藥一放,“喝藥!”江放卻沒接話,反而吩咐,“現在就去找ru母。
還有,三個月內,我要攻克魏州。”
盧道勻一愣,江放還有三個多月到產期,此時開始找ru母是應該的,這時節兵荒馬亂,孩子生下來難道要自己帶?不說江放不會帶,就是他也不會帶。
可三個月內攻克魏州……江放哂一聲,敲敲輿圖,“我把她生下來前弄不到魏州,生完就更別想了。”
盧道勻看向輿圖,眼皮連著跳,江放在輿圖上標注了魏軍動向,他這才看出,魏軍竟有意與吳軍連成一片,只不過被楚軍截斷!江放說,“難怪姬珩要我宰程必泰,放他跟吳侯結盟,以后還真不一定收拾得了他。”
他見了姬珩,就擔心自己也生得不順,萬一失血過多,昏迷過去,等到身體養好,戰機早就貽誤。
盧道勻心思數轉,“可現在調頭攻魏,別的不說,就是錢糧都……”江放嗤笑,“錢糧問楚軍要!楚州有錢,他擺平吳侯,要我收拾程必泰,還自帶糧草?”
第23章
當夜,狼騎三衛受命,夜襲魏州。
騎兵善于奔馳,是中原兵士遠不能及的。
狼騎更常夜間行路,魏州守軍凌晨正睡得酣暢,忽聽城外馬蹄聲如雷,一夜之間,仿佛滿山滿谷騎兵從天而降,受了驚嚇,自然失去先機。
頭半個月,狼騎兵分三路,勢如閃電,奇襲魏州。
依仗重騎沖破城門,甚至有三日攻克五座城池的捷報。
待到進入魏州腹地,程必泰也回到魏州。
魏州多山地,騎兵施展不開,一時之間陷入僵局。
好在慶軍及時補上,抽回騎兵,以士卒為主力,騎兵助攻,又連勝幾場。
此時正是一月底,天寒地凍。
中原戰得如火如荼,楚軍拖住吳軍,又要防北戎進犯。
江放則一面守韓州,一面攻魏。
魏州由曲江分開,曲江后的江城是最后一道關隘。
慶軍攻占江北,建立江北大營。
傳信的騎兵沖入江北大營,勒馬時馬蹄都在打滑。
他情急之下,不待馬站穩,跳下馬背,落在雪中,爬起來便沖入營帳,“衛長,州丞的信!”小孟立刻接過,跑著遞給第一衛衛長,眼巴巴看他展開讀完,“老大,州丞說什么?”老大看完發愣,一屁股坐下,環顧幾個同袍,把信遞出去。
不待別人拿來傳閱,小孟仗著手臂長,一把搶過來看,有人擼袖子罵道,“這都搶!小十三你找揍!”上來打人,小孟向后一攤,大叫一聲,“啊!完了!”把剩下第九衛衛長嚇了一跳。
小孟心有戚戚,“州丞說,三月前,要是奪不下江城打不過江,他攔不住狼主過來。
要是狼主過來,他也跟著過來,到時候挨個踢咱們屁股!”盧道勻這州丞兼管錢糧,哪個衛長見他不發慌。
好在州丞雖嘮叨了點,但是從不動手打人。
這次說要上腳踹,可見真氣急敗壞。
州丞氣急敗壞,說明狼主此時不好,可又攔不住。
他的心腹部下都知道,冬日里舊傷易發,加上月份大了。
小孟蹦起來,“老大,我請戰!”老大看著輿圖,正煩得不行,怒道,“毛頭小子少添亂!”
小孟嘀咕,“狼主都不嫌我小,你嫌。”
旁人都在憋笑。
卻見小孟盯著輿圖,摟住老大,如此這般獻策。
老大半信半疑,倒是老九說了句,“大哥,依我看,可以讓十三試試。”
數日后,魏軍江城駐軍的斥候打探到,騎兵耗費巨大,輜重難以運輸,慶軍將撤回騎兵。
這批騎兵與北戎十分相似,所以撤退之前,將劫掠周圍防守空虛的城池。
斥候繼續打探,對岸騎兵確實一日比一日少,只余下幾百人。
而就在這天夜里,周圍一座城池的士兵冒死前來江城求援,道是慶軍眼看就要破城而入,屠殺搶劫。
公子是魏州公子,不是江城公子,難道只固守江城,坐視其他城池被毀嗎?程必泰年輕氣盛,親自率部出擊,渡過結冰的曲江才知是慶軍陷阱,那些求援的士兵都是慶軍偽裝。
他立即大呼,“渡江撤退!”魏軍且戰且退,慶軍由小孟帶騎兵追擊,卻是大喜。
慶州騎兵習慣嚴寒,馬兒更是踏慣冰雪,渡過結冰的江面迅疾無比,眼看就能圍殺魏軍,要是萬一——生擒程必泰,天大的功勛仿佛伸出手就能抓住。
偏在此時,異變突生。
結冰的江面裂開,馬嘶人仰,狼騎頓時大亂。
北戎人要等江河結冰才入侵中原,因為北戎人畏水。
狼騎中人也多有畏水的,現下紛紛掉進冰水里,還怎么追擊。
小孟咬牙切齒,馬前蹄踩上岸,只道大不了我一個人緊咬程必泰不放,殺了他,魏軍自然潰敗!卻在此時,被程必泰反手一馬槊擲出,一股巨大的力氣撞到x_io_ng口,把他從剛上岸的馬背上撞進江水中,呼吸全是血腥味。
而魏軍精神大振,在岸上高呼,“天意!天意!冰層融化,天助公子!”消息不出兩天傳回。
“——天意?”盧道勻趕緊側頭,及時避過砸得四分五裂的藥碗。
江放怒極反笑,哈哈了兩聲,聲音略嘶啞,“我還沒敢自夸有天意,毛還沒長齊就自夸上了!”他畢竟有舊傷,主帳里炭火燒得叫人站不住,常人進去坐一會兒就一身的汗。
江放汗發不出來,人卻被烤得通紅。
盧道勻站在帳口,江放嗤了片刻,才問,“小孟救回來了?”小孟年紀最小,兄弟們都寵他,江放偏愛他,就連盧州丞都護著他。
這回他出的點子讓程必泰多了個“天意”宣揚,盧道勻該把他說慘點,免得江放責罰。
可轉念一想,江放這七個月了,說得太慘,萬一驚著他出個好歹。
盧道勻答,“掉進江里,被拖上岸,又是凍又是溺水,捂了兩天,剛醒過來。
把他哥哥們嚇得不輕。”
江放不多說,“后天動身。”
盧道勻看了眼他的肚子,卻也知道他為何必須去。
三月一過,冰雪消融不說,雨季到來,慶軍地形不熟,氣候更不熟,必然吃虧。
戰局為重,盧道勻也就不勸,出帳囑咐了親信,又把人叫回來,“備上馬車。”
那人想想,小聲道,“州丞,有馬車君侯也不愿坐呀。”
盧道勻心中不安,甩開那陣惴惴,只說,“少羅嗦,有備無患!”
第24章
二月下旬,慶侯親至江北大營。
守候迎接的部下眾多,遠看是一輛馬車,而不是他率先縱馬而來,幾個知道他肚里還揣著貨的心腹這才松了口氣,再看向下車的州丞大人,一個個都感激涕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