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側額一下下揉著。
若是江放生產出事,兵敗如山,上萬人身家xi_ng命都在他身上!偏偏那個人還不以為然!盧道勻心中混亂,卻聽江放說,“別慌。”
盧道勻恨恨,“君侯大人,我怎么能不慌?”卻見江放近乎無賴地笑,馬車里燭光晃動,他竟沒看出江放笑里有不對。
只聽見霹靂在耳邊炸響,“那我再說一次,別慌。
去找產婆來,我羊水破了。”
盧道勻驚得要從馬車上掉下去,他尚未婚娶,聽過女人生孩子,也偶爾聽過男人生孩子,可沒見過女人生孩子,更別說男人生孩子。
這事與女人生產比到底是更容易,還是更艱難,連個譜都沒有。
他大怒大驚,來不及想,身體已跳下馬車,改騎上馬,帶人往營帳方向奔。
心亂如麻,竟連雨停了都沒發現。
江放揭開下擺,聽外間雨停,揚眉扯出笑。
暴雨第一日他就覺得離分娩不遠,沒想到又往后拖了兩天。
這雨下得邪門,他擔心曲江漲水,去看過才定下心。
本想抓緊趕回大營再生,沒想到中途發作,還真是由不得人。
小盧沒見過這陣勢,已經慌了,江放讓他去找產婆,把他支開。
兩個多月前還考慮過是否能生得順利,可到見真章的一刻,他不信他會跟姬珩一樣難產,心中竟毫無懼怕。
半個時辰后,盧道勻在夜幕里沖到馬車邊,身上ch_ao的半是雨停前打濕衣物的水滴,半是趕出的汗。
還未接近馬車,先聽見一陣嬰兒啼哭,哭聲清脆,他將馬一勒,心回到肚子里,吊著的氣舒出,四肢逐漸回暖。
駕車的狼騎守在車旁,見他就叫,“州丞大人。”
他點頭,在車外說,“產婆來了。”
那產婆被送上車,處理善后,不多時抱起嬰孩。
江放渾身汗水,雖然疲憊,但也了卻一件大事。
他這回生育沒遭什么罪,叫了聲,“喂!”正要把盧道勻招過來炫耀他生得快,女兒還健康,你這操心都是白操心,卻聽遠處一陣馬蹄聲,一隊狼騎狂奔而來。
第九衛衛,館里岜六砌凌壩二棲。長幾乎像滾落下馬,及時穩住,嗓子卻已嘶啞。
他奔上前,發不出聲,閉上眼定神,叫道,“州丞……狼主……”盧道勻勉強問,“什么事?”老九看看半開門的馬車,啞聲說,“地陷了,土山倒塌……小十三,沒了……”毫無預兆,毫無前例,三天大雨,江水沒有決堤,地面卻下陷,土山傾倒,對慶軍簡直是天降的災劫。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嬰兒又哭起來,老九抬頭,產婆懷里竟抱著個剛落地的孩子。
馬車里有人坐起身,“走。”
駕車的騎士一時反應不過來,江放又喝道,“還不走!去土山,我要看看,這是什么天意!”馬車一路開到城外,江放下車,前幾步還有些虛浮。
他背上身上都是汗,夜幕下眺望土山。
土山上有幾處火把照明,靠城墻一角,下面的地塌陷,整座土山倒在城墻上,把城墻砸裂一個口子。
無妄之災從天而降,土山上建造工事的士卒好的摔落,壞的被掩埋。
江放環顧眾人,老九低聲說,“土山倒了,我們措手不及。
程必泰看準機會,親自帶人殺出來占領土山……大哥又帶人殺回去,殺紅了眼……搶回土山,他非要把小十三挖出來……”江城墻頭,魏軍雖被趕回去,但士氣高漲,齊聲呼喊,“天佑魏州,天佑公子!”而城墻之下,幾具尸身被挖掘出來。
老
大跪在殘垣中,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小孟。
那個最小最受寵的衛長,被砸得頭破血流。
只有腰腹一塊完整,頭臉和雙腿都血肉模糊。
盧道勻偏過臉,無法再看。
僅僅兩個時辰,鮮活的年輕人怎么能成為冰冷尸首。
狼騎中的兄弟有人舉火把,有人跪在老大身邊失聲痛哭。
老大撲到尸體上,老九蒙綱也跪下,扶住他,“大哥,狼主來了……”江放走近,借助火光,才看清他臉上都是搏殺中留下的血,沾著硝煙灰塵,死死抱住尸體的手也血淋淋的,血肉翻開,連指甲都看不到。
江放在他面前停下,“起來。”
老大聽而不聞,仍抱著尸體。
江放盯著他,“人已經死了,你打算抱到什么時候?”這一句如風雷迫來,老大身體一震,卻還不放手。
江放斷喝,“給我拉開!”老九蒙綱手上用力,扶住老大手臂,低低勸道,“老大!”另有人也從命去拉,這三五個人都是同袍兄弟,這時節誰不是紅著眼圈含著淚,也不敢下死手把老大撕開,一時半會竟奈何他不得。
江放頸側的青筋都要跳起,怒極反笑,劈手奪下身邊狼騎的馬鞭,對著老大抽下去。
老大任他打,只護著小孟的尸體。
蒙綱情急,淚水長流,“狼主息怒!大哥,不要惹狼主了,啊?”上手狠拉。
盧道勻眼見難以收場,江放真會把他打死,怒道,“站著干看呢,還不拉人!”更遠處的狼騎都上來拉老大,有人抱住小孟尸體,終于扯開,老大叫了一聲,還要去夠尸體,被江放一鞭抽到臉上,血淚立刻流下。
他被拖開數尺,像陷入絕境的獸,長長哭號。
江放一字一句道,“將士死沙場,古來如此。
今天小孟死,明天別人死!都是同袍,都是兄弟。
你受不了,現在就給我卸甲歸田,滾回家娶妻生子!”他說完就走,老大打了個寒顫,終于找回一點神智,人還呆呆的,卻不再掙扎。
第26章
蒙綱跟上來,“狼主,下一步怎么辦?”他臉上淚水還在,但神色恢復。
魏軍此時情緒高漲,可細看情況,既沒奪下土山,又不能得到糧草補給。
程必泰打得算盤就是用冰裂地陷兩次玄乎其玄狗屎運,煽動軍心,弄得敵方潰亂。
江放一瞬間露出暴戾,咧嘴笑,“天佑,我看這天佑不住他。”
這一場比的就是誰能定誰會亂。
他看著城墻,“兩日后火葬狼騎死難者,第三日,從土山攻城。
攻城前,我要那座城每個人都知道,獻城投降,上下無罪。
若是讓我破城,百姓軍士都有罪,唯獨魏州公子程必泰。
我對他十分敬仰,必奉為上賓,不傷他及他家眷親友分毫。”
盧道勻走來正聽見程必泰那一句,背后一寒,這真是誅心之策。
蒙綱先不解,略一思忖想通,行禮道,“是!”軍民皆知再抵抗會有后果,而程必泰不會死,他的家眷親友不會死,他們還怎么會聽這個人號令,為他出生入死守城?蒙綱去后,盧道勻要他先坐下休息,江放說,“我一坐下就起不來了。”
慶軍不能沒有他,他不能休息,多勸無用。
兩人便站著談事,盧道勻說,“只怕火葬時老大又要受不了。”
江放道,“那就打到他不發瘋為止。”
有些話人人都懂,講是講不通的,動起手來打一頓,反倒打得通。